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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月亮碎了

2024-10-03 20:37:23 作者: 嘎子

  天陰下來了,太陽像是讓西山頂那團餓極了的陰雲一口吞了下去。寒冷的風便朝骨心內鑽,揚起的沙粒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風小些了,月亮不知從哪兒跳了出來。快十五的月兒,在這裡是那麼大那麼亮,碎銀似的月光把路染得雪白,而消失在黑霧中的盡頭還是那般的遙遠。隱隱有狗聲傳來,把山壁撞得空空空響。我們不聲不響地走,腳步很沉很響,分不清人的腳步聲還是馬蹄聲了。阿松與朗也沒騎馬了,牽著那匹黑馬像牽著一塊夜幕里剪下的黑雲。

  聽著狗的狂吠時,我們看見寨子裡的燈光。

  狗咬得很兇,像是寨子裡所有的狗都集中到一個地方,兇狠地驅趕什麼陌生的東西。我說,這裡的狗鼻子真靈,我們還這麼遠,就嗅到了我們的氣味。甲措神色嚴峻了,說不好,寨子裡肯定出了什麼事。他越來越急了,從我手中搶過青馬的韁繩,說他得趕回去瞧瞧,別是他妹妹惹了禍。他跳上馬背,腳一夾馬就消失在黑霧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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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寨子旁邊的月光似乎更亮,牆上和地上都像鋪了層霜雪似的。人很多,圍著什麼人哄鬧嘲笑。裡面的有人在哭。一串厲聲咒罵傳了過來,我聽出是甲措的聲音。

  阿毛站在人叢中,提著旅行箱,吉他扛在肩膀上,黑夜裡他的輪廓分明的娃娃臉像木刻的陰影,風把他的長髮揉搓得亂草似的。桑珠抱著他的手臂,頭靠在他的胸前。甲措揮手責罵,她像沒聽見似的理也不理。甲措說,你不能走,要走他走。你得留下來陪尼瑪桑布,你做的事你就得管。

  桑珠回頭對著甲措,滿臉是淚,說他是自己摔下來的,管我什麼事呀!

  甲措怒了,脖子一揚,臉恨得歪扭著,他捋起袖子朝桑珠揮去,在桑珠的驚叫聲中阿毛抬手擋開了他重重扇來的手掌。甲措看著阿毛,臉難看極了,張大嘴像要大聲吼叫。他指著阿毛的鼻子,說你走,別纏我的妹妹。你不來,尼瑪桑布不會出這個事!

  桑珠說,你不能趕他走,這事與他沒關係。趕我走吧,是我對不起阿哥尼瑪桑布!阿毛對著她的耳朵說了些什麼,又拍拍她的背,低聲勸說什麼。她頭一揚,說要走我跟你走。

  甲措拉著妹妹的領子,說你不能走!

  周圍人也在哄鬧,不能走!你還是我們寨里的人,就不能走!

  阿毛低聲說,我們走吧,別理他們。

  人群中站出幾個高大的小伙子,叉腰橫在路上擋住了他們。甲措又說,要走你自己走,讓我妹妹留下!阿毛冷笑了一聲,說你妹妹自己不願留下,想跟我走呢?

  呸,呸呸!周圍人朝他們吐著唾沫,說你們做的事,就得留下來管。

  我朝人群中看看,沒看到那個傷心的小伙尼瑪桑布。我問旁邊的人,尼到桑布呢?那人說,摔傷了,腿和腰都傷了。看來下半輩子只有在床上過了。唉唉,這年過的。又有好多人跟著他嘆氣。

  我知道了,這寨子的規矩,小伙子看上了那家的姑娘,姑娘沒回應時,小伙子就得表現自己的勇敢,徒手攀上高高的牆,爬到姑娘的窗前。假如小伙子成功了,姑娘就必須給痴傻而又勇敢的小伙子開窗,在屋子裡度過溫馨快樂的夜晚。那麼高的牆呀!又光滑得連抓手的地方都沒有,簡直比我在城裡看見的那些做攀岩運動的難多了。痴情的尼瑪桑布竟然在這個清水似的月夜裡攀上去了,敲了很久的窗子,桑珠在裡面就是不開窗。這事在寨子裡是從沒發生過的呀!就是心腸鐵硬的姑娘都不會拒絕這麼痴情的勇士的。尼瑪桑布爬在光滑的窗前絕望了,大聲吼叫一聲桑珠!就重重地摔了下去。

  甲措的母親可能才知道這事,從人群里出來,喊一聲桑珠,我的女兒啦!就跪了下去。桑珠看著母親,哇地哭出聲來。老人跪著走到她面前,拉著她的手說,女兒啦,你不能走。聽我的,你不要走,好不好。老人渾濁的淚也滾落了下來。

  阿毛又在她耳邊勸說,她鬆開了手,抱著老阿媽的脖子像受了好大委屈似的痛哭起來。老人摟著她,一臉的嚴峻。

  阿毛提起箱子,朝寨子外走去。圍著的人才讓開了。風把他的長髮吹到前面擋住了他的臉,他頭一甩又飄到了後面。他回頭朝桑珠揮揮手,臉上滾過很燦爛的笑,那張娃娃臉英俊極了。他回頭大步走了,狗在他背後憤恨地叫了幾聲,也懶得吼叫了。

  桑珠一直望著他消失在黑夜裡,才攙扶起老阿媽朝寨里走去。

  我擔心地問甲措,阿毛一個外鄉人走在這陌生的路上,會不會出什麼事?甲措一臉的冷峻,說上了公路就有車了。這是到拉薩的國防公路,晝夜都有車經過。我又擔心尼瑪桑布,他笑了,說那小子運氣好,摔在了我們家準備來年播種用的糞堆里,傷得不厲害。

  人散光了,只剩下一地的月光和幾隻晃來晃去的野狗。我覺得冬天撒在地上的月光,比鋪一地的霜雪還冷……

  我對遊說,窗還沒關呢?我去關上。

  她拉住我,不讓我去關。看著窗外天空那輪亮得晃眼的月亮,有種讓人偷窺的感覺。游長長的眼睛眨動了幾下,月亮就映進她眼睛裡了。她看我時,眼裡有了股勾人的魅力。她說,今晚想要我。

  我梳理著她的讓月光浸得柔嫩極了的頭髮絲,說你心裡還藏有恐懼的話,我們就好好睡覺吧。她把我摟得更緊,另一隻腳抬起來壓在我的腿上,說我不怕了。今天與你騎馬我都沒有害怕。我吻著她的額頭與耳根時,她的手抓住我的手,按在她的柔軟的胸部。我的心顫抖了,身子一下膨脹了起來,臉很燒很癢。我說,會很痛的,你怕不怕?

  她沉默了一會兒,說今天我什麼都不怕。她看著月光的臉很好看,細細嫩嫩的,銀樣的白。她自己解開了衣扣,然後裸露著身子把我緊緊地摟著。她說,我快化成水了,化成月光了。我便真有摟著潤滑的月光的感覺,感覺到自己快爆炸了,要炸成碎片在融融月光里滿天飄飛了。

  她很痛苦,臉緊緊皺著,咬牙忍受著。我徹底走進去時,她哇地大叫一聲,長長地喘了口氣。我感覺像走進溫泉水裡一樣,先是忍受著滾燙,接著是渾身舒服極了的溫熱……

  颳風了,把飛翔的月兒吹得搖搖晃晃。陰雲翻滾著,呼啦啦吞掉了月兒,吞掉了整個天空的明淨。我與她緊緊擁抱著,也感覺到了寒風的刺骨。

  我去關上窗戶。她哼了一聲,又摟緊了我,半閉著的眼睛內湧出一串淚水。我手指揩去淚水,更多的又涌了出來。我心裡一陣疼痛,也緊摟著她嬌小的身子。她就這樣躺在我的懷裡,枕著我的胸脯,睡得很香很甜。

  在我快走進夢裡的時候,我看見圓月鳥似的伸開銀色巨翅,在窗外盤旋著,盤旋著,一低頭朝窗內猛撲過來……

  我竟然裸露著身子,一絲不掛地走在原野上。在蹚過一條河時,我又站在一座陌生城市的大街上。我手自然地遮擋著羞恥處,四處瞧,想找一件衣物來遮羞。街上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我順著一條石板小街走,拐過彎有幾個坐在街邊曬太陽的老人抬頭看我,好像很熟悉似的朝我微笑著。有一個人給我一塊麻布,像過去縫製口袋的那種粗麻布。我圍住了下體,才可以抬頭看人了。我走進一幢單元樓。我像來過這裡似的,很熟悉地上了四樓,站在一扇綠色鐵門上舉手敲門。門開了,有人驚訝地哇了一聲。我看見她站在那裡,也是裸露著一絲不掛。她把我緊緊摟住時,我又感覺到了溫泉水從腳底升起,漸漸地把我淹沒……

  我醒來了,游仍然緊摟著我。我渾身燥熱,浸泡在濕濕的汗水裡。我看著臉上帶著一片寧靜的游,心裡升騰起夢裡的那個她。我在QQ上見過她的小人的跳動,在視屏里見過她的妖精一般迷人的模樣,從沒想過還能在夢裡見到她。這個電腦里的妖精呀,是靠了什麼魔法走進我的夢裡來的呢?

  我輕輕地掀開游的手臂,又拉過被子把她裹緊裹好。我穿上牛仔褲,套上毛衣披上羽絨服,輕手輕腳地拉開門,對著屋外冷颼颼的風長長呼出一口氣。

  我沿著那條小小的土路朝河邊走去,我只想走一走,平靜一下躁動不安的心。夢在我眼前閃過又消失,我輕聲笑了,想我的新婚就是這樣混蛋,想那句罵不安分的男人的話:吃著碗裡的還想著鍋里的。河邊更靜,連嘩啦嘩啦流淌的水聲聽著都刺耳。我心裡晃過她在視屏上的模樣,晃過她在夢裡的模樣,竟是那樣的模糊,像一團灰色的煙霧。就在那一刻,我心裡跳出了一個手機號碼。是有一次她在QQ上給我的號碼,叫我好好記住,想去找她了就拔這個號碼。我從來沒有好好記過,也沒有想過要去找她。我只把她當作我在電腦里虛擬的情人,可以大著膽子毫無顧忌地說說現實里不敢說的真話的朋友。那個號碼卻跳出來了,在我看著天空上倔強的月亮漸漸把黑雲烤了個洞快要鑽出來時,跳出了那個號碼。

  我掏出了手機,想如果沒打通,或接電話的不是她,算我與她的緣分盡了,以後再不會到網上去尋找她了,安安心心過我的小日子。我又把那個號碼默了一遍,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撥了。通了,很響的聲音。我聽見了她的聲音,清清秀秀的聲音像她的人一樣。她聽說是我時,驚喜地哇了一聲,說你在哪兒呀!

  月兒又出來了,化作碎銀在滿河跳躍著。我把手機對著河水,說你聽見了嗎?月亮落到地上摔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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