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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刀筆吏

2024-10-08 12:06:21 作者: 桃腰

  嚴恬信了皇后,但有些事她仍要問個清楚:「那么娘娘,那日餘生歡又是何時離宮的呢?」

  「這重要嗎?」皇后戚然一笑,「他最終還是死在了椒陽宮裡。誰會相信他原本曾真的離開過。你相信?可這並沒有用。還有那首淫詩,我便是說不是我寫的又如何?人人都認定是我寫的,我百口莫辯!難道多你一張嘴,就可以抵得過那悠悠眾口?」

  「娘娘!那太子呢?您就不想為他爭一爭?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太子?」皇后的目光陡然清明起來,隨即騰得站起身,「東宮!東宮可受到處置?!」

  「娘娘放心,東宮現下暫時安好。」嚴恬忙握住皇后的手,安慰道,「可娘娘,您不能放棄生欲!若沒了您的庇護,太子以後又會如何?」

  有一個失貞淫蕩的母親,太子的命運幾乎已然可以預見!

  皇后緩緩坐下,她死死盯著嚴恬,半晌方才慘然一笑:「你既已入局,便沒有退路。這些你可知道?」

  「臣女知道。」嚴恬點頭,「可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這區區一生,無論長短,總要活得個鏗鏘激昂、活得個堅守本心、活得個精彩熱鬧、活得個明明白白才好!」

  「好一個鏗鏘激昂,好一個明明白白!嚴恬,我現下唯有靠你了!對不起,拖你入局,實在非我本意!」

  「娘娘請講!」

  

  ……

  嚴恬在椒陽宮內整整呆了一個時辰。等再出來時,她向皇后拜別,目光中帶著無限的悲憫:「娘娘,臣女可以勉力一試,還椒陽宮一個公道。可,自此以後,無論結果如何,您與皇上,恐怕會形同陌路,恩愛再無……」

  即使皇后是清白的,這件事也終究還是會成為永治帝心中的一根刺。人人都不願意去回想那些難堪的過往,更何況是至尊的帝王!

  況且,他二人中間還隔著皇后的娘家梁氏一族呢。那個門生故舊遍布朝堂的「梁半朝」!皇上未必不想藉此機會來慢慢清理前朝。故而此事以後,皇后最好的結果恐怕只有冷殿清燈,此生與皇帝不復相見。一腔痴情終錯付,從此天涯陌路人。皇后娘娘的依賴與信仰將徹底崩塌……

  兩行清淚划過,打濕了薄薄的衣衫,也澆滅了心中那簇忽明忽暗的微弱火焰。罷了!她閉目嘆息,只要能保住淼兒,自此她願斬斷紅塵,生如枯草……

  ……

  夜深,太后並未安歇,秉燭達旦,只等嚴恬回來復命。

  嚴恬跪地:「嚴恬已得皇后娘娘口供,現下只待搜集證據。」

  「什麼證據?」太后的臉上露出了失望之色。屍體就在椒陽宮,人證物證俱在,嚴恬你還要什麼證據能推翻這一切?她原本以為嚴恬會出什麼奇招,卻不想只是「搜集證據」!

  嚴恬閉眼穩了穩心神,她知道自己已是離弦之箭無可轉還。可,她自從進宮那一刻起便已然身不由己。

  「搜集的證據無非要證明兩點。一是那首艷詩並非皇后娘娘所寫。二是證實皇后娘娘所說,死者餘生歡昨日申時便已離開椒陽宮。」

  「皇后告訴你的?」

  「正是。」

  「皇后的話就是真的嗎?」

  「所以才要證據佐證!」

  「證據從何而來?」

  「娘娘,」嚴恬並沒有回答太后的問題,而是直起腰身,目光清澈,不閃不避,「您能幫我給秦主恩送封信嗎?」

  太后娘娘看向嚴恬的目光陡然銳利起來,寒光四射,錐心刺骨!

  ……

  在嚴恬進宮的第五日,秦主恩終於接到了嚴恬的消息。那一刻他甚至有一種死而復生的感覺,捧著信使送來的小箋差點喜極而泣。

  雖然皇宮被封,可太后統御多年,自然有她自己的辦法。再說這事皇上未必不知,既然給了嚴恬七日時間,那他便也想看看,這個十六歲的姑娘到底有何本事,最終能查出個什麼結果!

  信很短,被送出來之前應該已被重重檢看幾番,裡面不可能透露宮內的密秘。卻寥寥數字,便讓秦主恩莫名地感受到了嚴恬的壓力和無助。

  嚴恬拜託他去辦一件事,到洛州濟陽縣尋一個叫申無恙的刀筆吏,並定要將此人於七日內完好無損地帶到皇上面前。

  申無恙,一介小民,卻有一過人之處,便是極擅仿人筆跡,曾幫賊人造偽文書、欺詐行騙。之前濟陽縣邱榮發父子險些被吳氏父女以一張假賣身契騙去家財人身,便是這刀筆吏的手筆。後嚴文寬徹查平國公原配柳氏被毒殺一案時,東靜伯陸府曾藉此人名頭欲誣陷嚴文寬監守自盜偽造陸金桂筆跡行所謂的「陷害忠良」之事。此人雖不過是個無名小卒,卻已然有幾分名聲在外。如今嚴恬卻要用到此人。

  當初,邱榮發一案,吳氏父女被判為主犯,又因平日裡作惡多端,故數罪併罰,流放三千里。申無恙卻是定為從犯幫凶。蓋因其原為奉養病母才被迫為虎作倀,故而當時的濟陽縣令有感他心懷孝道,良心未泯,因母之故被迫依附於賊,且尚要獨自奉養寡母,故而並未重罰,只判其笞刑四十,並關入大牢服勞役半年而已。如今已是六月,算來申無恙半年刑滿,應已被釋放歸家。

  可為何要秦主恩去尋人?為何不請永治帝下一道旨意由官差將其送進京?如此豈不更加便易?秦主恩略一思忖便想通其中關竅。首先,宮中毋庸置疑必是出了大事。其次,自古後宮之事並不僅僅只限於後宮,必涉及到前朝、外戚、朋黨,甚至……立儲!雖不知嚴恬欲用此人做甚,但定然關係重大。她這是信不過各府的差官衙役,說白了是信不過朝廷中人!只怕萬一有心人得到風聲從中作梗,那這個刀筆吏未出洛州便會真成刀下之吏。

  可嚴恬卻相信秦主恩!不光相信他會幫她尋人,更相信他有那份本事能將人平平安安地送到皇上跟前。

  是的,嚴恬猜到了,秦主恩的江湖勢力應是得了永治帝的默許,甚至有意授權扶持。

  秦主恩是齊家後人,永治帝不會不心存芥蒂,不會沒有防範之心。可同樣秦主恩也是永治帝的親外甥。娘親舅大,打斷骨頭還連著筋。他雖是帝王,卻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更何況襄寧長公主用一輩子的幸福,夫家全族人的性命保他帝位穩固,保他江山一統,他便是再鐵石心腸,也會對襄寧母子心懷愧疚,再是帝王鐵血,也會對姐姐和外甥存著一份親情。

  秦主恩身份尷尬,易招猜忌,這輩子難入朝堂。可是把那下九流全是烏合之眾的江湖勢力給他幾分,卻似乎是個再好不過的選擇。既讓整日無所事事的外甥有了個差事干,又算投其所好,更讓他這個當舅舅的盡了一片慈心。再者,還能讓秦主恩充當耳目,替朝廷盯著江湖。

  別說什麼江湖自成一體,朝堂鞭長莫及。需要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所謂江湖,從來就沒有脫離過朝廷的掌控……

  嚴恬懂秦主恩。秦主恩也自然懂嚴恬。接到信後,他沒多問半句,立刻就將大福、二祿、三壽叫來排兵布陣。

  「從京城到洛州緊著走也得需要五天。」秦主恩看著他三人,全無平日裡嬉笑玩鬧之態,「若一來一回便得用上十天。就算不眠不休連夜趕路,七天也是勉強。可那刀筆吏原本就是個書生,三四天的日夜急行他定是經不住的,半路上再出個什麼閃失。若如此……」說著他曲指敲了敲桌面,「只能傳信去洛州,讓兄弟們把人送來,這樣單程所用的時間也就寬裕許多。大福!」

  「屬下在!」

  「你立刻傳令下去,命丐幫子弟從京城一路傳信到洛州。無論是飛鴿傳書,還是旗語、紙鳶、煙信,總之,我不管用什麼手段,必須在一天之內將『找到申無恙,六日內送進京來』的消息傳到洛州。」

  「是!」大福拱手領命,轉身下去安排。

  「二祿!」秦主恩道。

  「堂主!」

  多少年了,秦主恩頭一次如此鄭重。二祿忍不住也肅然起來,立時合上手中那把顏大家寫的摺扇,然後捋了捋袍子上的褶皺,鄭重其事地挺起胸膛。

  「召集幫內所有高手,配合丐幫的兄弟一路暗中護送申無恙進京,萬要確保他完好無損地進京。」嚴恬擔心的是什麼,秦主恩自然知道。

  「屬下遵命。」

  「三壽……」

  聽見叫自己,三壽的眼睛不禁一亮:「在!」

  「呃……」秦主恩想了半天,最後才勉強道,「咱們這次行動雖然秘密,但也難保消息不外泄。你……你就多多探聽著點官府那邊兒的動靜吧。一有風吹草動,立時來報!」

  三壽頓時泄了氣,重新趴回椅背,有氣無力地應了個「是」。都說是丐幫、漕幫的秘密行事,官府還能得著個屁消息呀?!再說您作為皇帝的親外甥,官府的消息還用得著我去探聽?!

  果然,既然能把這個任務交給我,那就證明,這個任務它不重要!

  秦主恩這邊排兵布陣地去尋申無恙。而嚴恬那邊,正謀劃著名把整個大齊皇宮給掀個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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