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言情小說> 我見公子多有病> 第一百二十三章 親探

第一百二十三章 親探

2024-10-08 12:06:00 作者: 桃腰

  嚴恬中的是夾竹桃之毒。

  夾竹桃,極毒之物,尤其種子,毒性最強。中毒者會心悸房顫,脈搏短絀,與心疾的症狀幾乎一般無二,連太醫都很難診辨出二者的區別。孫醫正也正因如此才斷定嚴恬是犯了心疾。不過話說回來,即使孫醫正稍有懷疑,可這深宮大內,皇后寢宮,誰又敢輕易說出「中毒」二字!那輕飄飄的兩個字,說不定會立時引起一場血雨腥風。

  好在之後嚴恬吐了,除去大半毒物,看似是因心疾內臟瘀血所致,實則乃係中毒反應,卻著實因此保住一命。

  當嚴恬將蘸濕的帕子塞進秦主恩袖中時,他當即便心有靈犀一點通,知道嚴恬絕不是突發急症,而是中了陰謀!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𝗯𝗮𝗻𝘅𝗶𝗮𝗯𝗮.𝗰𝗼𝗺

  可隨及宮人們呼啦啦湧上前來。皇上竟也來了!有人去請了孫醫正。他被眾人擠了開來。嚴恬就這樣被浩浩蕩蕩地送進了椒陽宮的清風小築……

  看著她被人抬走,秦主恩下意識地想跟過去,卻被太后給一把拽住,讓他「莫要添亂」。

  秦主恩不知道自己當時說了什麼,做了什麼,表情如何,甚至心境如何。只覺得自見嚴恬倒地的那一刻,心便陡然被拋向空中,然後就再沒有落過地,也不知飛到了何處。沒了心,人自然就是變得麻木遲鈍起來,又滿是不耐煩。後面外祖母的嘴張張合合,似對他說了些什麼,可入耳的卻只有一片嘈雜。

  眼前所有的人似乎一下子突然變得詭異沉悶又不可理喻。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對他來說都是極大的負擔,讓他只想發狂。

  秦主恩抱著腦袋,頭疼欲裂,清晰明白的卻唯有「嚴恬」二字,嚴恬!嚴恬!嚴恬……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的宮,也不知道是如何有條不紊地召集手下辨認那塊洇濕手帕上的毒。他掌著京中三個江湖門派,尋一個擅長識毒的人並不難。

  一切按部就班,卻又麻木至極。當調查妥當,趕到嚴家小院時,天色已晚,然後秦主恩看到了和自己一樣木然遲鈍且滿面蒼桑的嚴文寬。

  二人聊了兩句,隨後便各自陷入了無盡壓抑的沉默中。恐慌如洶湧的潮水,鋪天蓋地地砸了過來,將兩人吞噬淹沒,只剩下窗外那片無聲無息的黑暗……

  孫伯進來添了一次燈油,胡嬸上過兩次熱食,可書房裡那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就這樣不言不語,不搖不動,坐了一夜,似泥胎木塑,只直挺挺地望著對方。

  直至天將破曉,東方漸明,院門陡然被拍得山響。定安侯府派人來報信:嚴恬醒了!昨夜子時就醒了,只是那時皇城已然下鑰,便只能等到今早天亮派人給定安侯府送信。

  嚴文寬終於敢閉上眼睛長舒口氣,卻哪知心頭一松,整個人就突然不支,身子一歪便一頭栽了下來。不過立時被一大雙手扶住。

  嚴文寬抬頭看了看扶住自己的秦主恩,同樣熬了一夜,同樣雙眼密布血絲,滿面憔悴。他沖他點了點頭,勉強開口道了一句:「恬恬任性,你以後多多擔待。」

  沒有什麼比這十一個字更重的託付了。此刻一位父親正顫巍巍地雙手捧出他那百般呵護萬分珍愛的寶貝,卻以極低的姿態仰面托送,鄭重地交付於他人。

  秦主恩眼中的血絲一下子更紅了,氤氳著水霧,他點了點頭:「您放心!」

  他要馬上進宮!他必須親眼看到嚴恬安好!

  ……

  頭一晚除子時醒來那一次,其餘時間嚴恬幾乎都在昏睡。也不知睡了多久,再睜眼時已經天光大亮。

  二夫人仍坐在床邊,似守了一夜,眼下青黑,神情萎靡。見她醒來,面上一喜,忙吩咐小珠去給嚴恬弄些粥食湯藥來,卻起身猛了,當即只覺眼前一黑,隨即天旋地轉,她忙扶住床柱。

  嚴恬嚇了一跳,叫了聲「伯娘」!欠身就要起來,卻把自己閃得一陣目眩,又重新跌回床上。

  好在青鳥就在旁邊,立時同小珠一起上前扶住二夫人。然後忙咐吩宮娥去叫當值的醫女給二夫人診脈,卻是因為熬了一夜,連驚帶嚇給累的。

  嚴恬心中又感動又內疚,於是只說宮中姑姑會多有照顧,好說歹說才將二夫人勸去偏殿休息。小珠本來她也想給打發下去休息的,不想這丫頭死倔,愣是瞪著眼睛說不困,只圍在她床前打轉兒。嚴恬無法,也便隨她去了。

  青鳥果然盡心,一邊派人去稟告皇后娘娘,請孫醫正來診脈,一邊布置嚴恬的膳食,又命人打水,伺候嚴恬盥洗。

  一番折騰,嚴恬雖仍覺得身體虛弱,但精神上倒似好了不少。到底她當時自救得當,再加上自幼體壯,總算熬過一劫。

  只是剛想鬆口氣,心下考慮著不如待二伯母休息好後,便趁機跟皇后娘娘辭行,隨其出宮還家。自己中毒之迷尚未解開,皇宮實在是個大大的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卻不想,下一刻豆蒄便匆匆趕來通報:一會兒皇上、皇后駕到!恬姑娘準備一下接駕。娘娘又說,得知定安侯府的二夫人熬了一夜,才剛休息,莫要驚擾才好,就不必去召她過來。

  誰也沒想到永治帝會親自跑過來看一個臣女!清風小築上下皆驚,一時間派來伺候嚴恬的宮女太監們皆手忙腳亂,慌慌張張地沒了章法。

  嚴恬一時也有些摸不著頭腦,完全不知皇上此舉何意。但事到眼前,也只能沉心定氣,命小珠幫自己梳頭更衣。

  待永治帝邁進清風小築時,便見嚴恬已穿戴整齊,被人扶著跪地迎駕。蒼白的小臉滿是病容,跪地之姿如嬌花弱柳,大有弱不勝衣之態。可卻雙眸烏亮,神色堅毅,與這楚楚可憐的柔弱剎時衝撞成一種奇妙的感覺。她似乎比幾個月前所見更添幾分恬靜溫柔,卻又似乎比幾個月前更加通透倔犟。

  永治帝的心尖尖兒忍不住一顫,隨即又沒由來地跳了兩跳。

  「你大病未愈,不必多禮。」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不過短短几個字,卻被說得甚為婉轉悠揚,是平日裡難見的和藹可親。

  一旁的皇后忍不住抬眼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

  晨光透過窗戶,灑在這位人間帝王的身上,卻映照出了天神般的模樣。不過穿著件半新不舊的明黃色的常服,烏髮綰髻也只是一支白玉簪子,但身姿如松,似不染凡塵。

  這位主宰著她整個世界的天神,和她是少年夫妻,也曾溫柔繾綣如膠似漆,也曾笑語晏晏琴瑟相隨。他也曾常常這般饒有興趣地同她說話,熱情濃烈,滿是感情。可不知又從何時起,這一切忽地就被冰封於原地。一切的快樂歡喜、溫柔可親,皆化為相敬如賓、刺骨寒冰。

  是從何時開始的呢?從淑妃也生下皇子?從麗嬪入宮?從那些鮮妍的面孔斷斷續續地出現在她面前?還是從他覺得自己不夠能幹,不是想像中皇后該有的樣子,愈發對自己不耐煩開始?

  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

  皇后娘娘搖了搖頭頭,拉回思緒,指揮著宮人將嚴恬重新扶到床上,又命人在她身後墊上厚厚軟軟的引枕。

  屋內狹小,有太監搬來兩個繡埻兒擺在床前,帝後二人落座。

  跟來的孫醫正上前看診,卻無論如何不敢同皇上、皇后平起平坐,於是只能單膝點地為嚴恬把脈。

  見此情景,嚴恬嚇了一跳。一個鬍子都白了的老御醫半跪在自己床前?這哪裡使得!忙掙扎著要下床。

  皇后卻起身上前扶住她,隨後坐到了床頭。如此孫醫正便是在跪皇后娘娘,而非嚴恬。

  這體貼之舉讓嚴恬不禁心中一暖。仰頭去沖身邊的皇后甜蜜一笑。皇后則笑著伸手替她理了理鬢邊碎發,如同對待自家寵愛的小妹。

  「嚴大小姐已然無礙。」片刻後,孫醫正起身向帝後二人行禮回稟。

  「那以後可還會再犯?」永治帝親自開口問道。

  孫醫正額上見了汗,卻不敢掏出手帕去擦,只搖了搖頭:「這,這不好說。」

  永治帝皺了皺眉,揮手讓他退下。隨後看著床上的嚴恬,笑著寬慰道:「你倒不用擔心,不管這心疾之症是輕是重。朕都保你長命百歲。」

  皇后忍不住又抬頭看了皇帝一眼。金口玉言,皇帝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是兒戲。

  果然,嚴恬機靈,蒼白的小臉上立時喜笑顏開,拱手謝恩道,「嚴括謝陛下隆恩!自此嚴恬與嚴氏定不負陛下厚愛,定長命百歲……」

  「誒!你這丫頭!莫忽悠朕!」皇帝嘴上雖是輕斥,可臉上的笑意卻未變,「朕何時提過嚴氏?你這如何就把嚴氏給帶上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