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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女惡棍

2024-10-03 20:34:47 作者: 桃腰

  此話一出,吳氏身後的家奴立刻呼啦啦上前將少年團團圍住。

  少年面上鎮定自若,腳下卻不動聲色地向秦主恩身邊挪了挪。

  呵?有意思!秦主恩轉頭看了看湊到身邊的少年,饒有興趣地挑了挑眉。這小子竟然還知道找他當個靠山。

  「這,這是怎麼回事?」里正此時也頗搞不清狀況,見有人為邱掌柜說話,只覺得似抓住一線生機。「那後生,你是說這賣身契是假的?」

  

  「自然是假的!」少年嘴角含笑,斬釘截鐵。

  「呵!你說假的就是假的?」吳氏怒極冷笑,柳眉倒豎,滿眼狠厲,揚手指向少年,「小子,你要是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今兒就休想走出這個門!」

  嚯!這臉變得也太快了!剛剛還被吳氏一雙水眸看得臉紅心跳的秦主恩,頓時被嚇得臉不紅心不跳了。

  那少年倒不慌,微微一笑:「敢問吳娘子,邱掌柜這張賣身契是哪年寫給吳家的?」

  吳氏譏諷冷笑道:「我剛剛已然說過,是十三年前他親筆所寫。怎麼?話都沒聽明白,竟還敢學人斷案?」

  「此話當真?」少年並不生氣,而是認真追問了一句。

  「自然當真!」吳氏一頓,隨即冷聲嗤道,「你可別說什麼十三年前我年齡尚小,恐是記錯了。姑奶奶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都多。十三年前你可能還不知道在哪個娘肚子裡轉筋。可我卻已然管著我吳家諾大的產業。買個把奴才這種事自然要經過我手,我也自然記得清楚。」

  少年笑了起來:「吳娘子好記性!十三年前的事記得清清楚楚!可不知這十年前的事是否也記得?

  「十年前當今陛下推行新政,上整吏治清除貪腐,下養生息體恤百姓。國政律典科舉吏治賦稅徭役田畝人丁,新政無一不涉。

  「其中有一新政專為尊師重道,即為避諱孔聖人名諱『丘』字,命天下『丘』姓人家全部右側加『耳』以改為『邱』!是以,十年前天下本無帶耳的『邱』姓,更無帶耳的『邱』字。『邱』姓皆為聖人孔丘的無耳『丘』!

  「那邱掌柜卻又是如何在十三年前,於你這賣身契上籤下了帶耳的『邱榮發』三字呢?」

  此話一出,滿座皆靜。

  這小少年口齒清楚,聲如金玉,更兼旁徵博引,有理有據。連秦主恩此刻都讚嘆不已,忍不住轉頭又看了那少年一眼。

  十年前那場驚天動地的大變革!死了無數人,也飛升得道了無數人。皇上的手段乾淨利落又兼顧了方方面面。他想起來了,確實有這麼一個小小的變動,無非是體現皇上尊儒的決心,收服天下讀書人的忠心罷了。而他那時正經歷著天崩地裂的巨變,又哪有心思注意這些!

  這少年也不過十二三歲吧,喉結都沒長呢,竟就知道十年前的那場新政變法?!

  「胡,胡說!一派胡言!」吳氏此刻氣勢已弱,卻仍強撐著出言怒斥,眼珠急轉欲尋個反駁的理由。

  「吳娘子不信?」少年不急不躁,嘴角含笑,「那不如和我一同走趟濟陽縣衙,想必衙門裡定存了往年的官文邸報。是真是假,一查便知!」

  「哎呀,對對!你這後生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十年前可不沒有這帶耳的『邱』字嗎!本地雖然姓邱的不多,可我那三舅母的娘家卻是姓邱,以前可不就寫成山丘的『丘』!還是後來一夜之間官府下令必要改成右邊帶耳的『邱』姓。我那三舅母當時還說,也不知她娘家地下的祖宗認是不認……」

  里正此話一出,看熱鬧的食客房客們立刻議論紛紛。再看向吳氏等人時,眼中便都蓄了怒火,和看強盜山匪無二。

  里正也怒了,指著吳氏罵道:「好一群強盜!一大清早去我那兒裝模作樣地報案,說什麼捉拿逃奴讓我老頭子跟著走一趟做個見證!卻原來是惡主惡奴見人家邱家的買賣乾的紅火欲來個強占民財!強搶白占人家的鋪子財產不夠,竟還想搶人家父子去為奴!這心思何等惡毒!老天有眼,怎麼不一個雷劈死你們這些強盜!」

  里正氣得鬍子直抖,邊說邊上前揮開惡奴去給邱氏父子鬆綁。看熱鬧的客人也一起上前去攙的攙,扶的扶。

  「我們走!」吳氏麵皮紫漲,銀牙緊咬,伸手想奪下少年手裡「賣身契」帶人離開。

  誰知那小少年卻極敏捷地向後一退躲過吳氏,隨手將那張「賣身契」揣進懷中。

  「怎麼?做偽騙詐,強占民財,搶良為奴,惡行敗露就想一走了之?」年少冷笑一聲,渾身氣勢陡開。

  「你要如何?」吳氏睚眥欲裂,家奴們呼啦啦圍了過來護住吳氏。

  「如何?我《大齊律》有雲,『凡用計詐偽欺瞞官私以取財物者,並計詐欺之贓,准竊盜論』。這張偽造的『賣身契』便是你詐偽騙財的證據!」那少年雙眼直盯吳氏,「不知這濟陽的縣衙大堂,吳娘子你可有興趣走上一趟?!」

  「對!不能放了這群強盜!」此時邱氏父子已經被攙起來。邱掌柜坐在凳上,一邊摟著兒子喘著粗氣,一邊手指吳氏恨道,「若不是這位小哥兒找出破綻,我們父子以後還不知是生是死!眾鄉親替我主持個公道!絕不能放過他們!」

  剛剛看熱鬧的人都見過邱氏父子的慘狀。邱掌柜如此一說,立刻群情激憤。眾人七嘴八舌對吳氏等人指指點點,漸漸將這夥人逼到牆角。

  吳氏皺眉,她此刻人多勢眾,不過被幾個看熱鬧的百姓聒噪,並不放在心上。可,那張假賣身契還在這黑臉小子身上,即使自己此刻由家丁護著逃離此地,可畢竟留下隱患。若是那小子同邱榮發一起去縣衙報案……

  想到此處,吳氏眼珠兒一轉,看了眼一直未曾說話的秦主恩。這人穿戴不俗,剛剛又向著自己說了句「證據確鑿」,尤其他和自己對話時那份顯而易見的惻隱,甚至羞澀……

  呵呵,姑奶奶活了這麼大,男人的心思還是能拿捏得透的。

  「各位莫要如此,真是嚇死小女了。」吳氏突然氣勢陡墮,嬌滴滴舉帕拭淚,淚目盈盈之下頗似帶雨梨花。

  「小女子也是奉家父之命行事,並不知那賣身契是假。小女子十七守寡,夫家貧窮,未給留下片瓦。雖住在父家,世人卻都道『女大不中留』,也算寄人籬下,受盡辛酸。父親有命怎敢不從?不僅是人倫孝道,更為安身立命……」

  吳氏說著悲從中來,嚶嚶哽咽,十分可憐。

  「公子,可願為小女說句話?」吳氏舉起淚目看向秦主恩,眼波粼粼,頗為動人。「小女如何受得了那重刑加身,那牢獄之苦?」

  「這……」

  店中多為男子,吳氏突然這樣示弱反倒像是那個被欺負的,眾人一時啞口無言。

  「這,咳,小兄弟說的確是有些重了。」秦主恩以拳抵唇咳了一聲。

  吳氏以此姿態求到自己面前,秦主恩倒有些抹不開面子。再說詐騙以盜罪論,最重可判流放三千里勞役三年,吳氏一個弱女子,確實有些過了。

  「雖說詐騙以竊盜論,但《大齊律》卻也說『計詐欺之贓』,就是要計贓論罪。可這吳娘子畢竟沒有得手,無所騙之贓,這罪罰也就……」

  「《大齊律》『盜篇』有雲,『盜竊不得財笞五十』。」少年微微一笑,打斷秦主恩,「便是沒有得手也要去公堂挨上那五十大板。更何況吳娘子又怎會只犯這詐騙一罪?

  「《大齊律》規定,逃奴亦要定罪,輕者杖一百,重者如盜財私逃可判絞刑。

  「諸位可曾想過,今日若真讓吳家主僕得手,邱氏父子命運將會如何?為安心霸占這客棧不留後患,邱氏父子是否會被就此滅口?

  「就算留得一命,但好好的富裕平民轉眼成了奴僕賤戶,又不知後半生被如何轉賣,悽苦飄零!尤其是邱家小弟,不過還是個垂髫小兒,境遇竟於今日翻天覆地,一生盡毀!為搶民財,何至於如此害人!其心之毒,勝如蛇蠍!」

  少年話音未落,邱掌柜便放聲大哭起來,一半為剛剛所受的委屈,一半卻是想來後怕。邱家小兒一見父親哭了,也立刻號啕起來。父子倆抱頭痛哭,讓人看了心酸不已。

  里正等再看吳氏,猶看蛇蠍。而看向秦主恩的眼神也頗帶上了幾分審視和敵意。

  誒,這……秦主恩摸摸鼻子,覺得眼前這小子還真不好惹。幾句話就將吳氏之罪錘死,更連帶著讓只幫吳氏說了句話的自己也被錘進地里。

  可誰知這小子手中大錘並未就此放下,只聽他繼續錘道:

  「《大齊律》又雲,『諸誣告人者,各反坐。凡誣告人笞罪者,加所誣罪二等;流、徒、杖罪加所誣罪三等,各罪止杖一百,流三千里』。就是說吳娘子誣告他人什麼罪,她便要反受此罪之罰,且為防止世人效仿行惡,更要加刑重判!她既誣告邱氏父子為逃奴,那這誣告反坐之責自然也要承擔。

  「前有詐騙未遂,以盜不得財,刑笞五十。又有這誣告逃奴,以其罪罪之!至於具體要如何刑處,卻要看縣太老爺如何說話。」

  說罷少年又冷笑著看向吳氏:「吳娘子也莫要把自己說得那麼可憐。素聞酒田縣吳萬貫吳大戶慣會鑽營,家有巨財,卻並非耕織勞作而來。其女吳氏更是心機過人,十幾歲掌家,手段青出於藍,每每追回吳家『流落在外』的財物人丁。

  「據說吳老爺早幾年前就諸事不理,家業全憑女兒做主。吳娘子之前也說過自己十幾歲就『管著吳家偌大的產業』,如今卻又說什麼全憑父命一無所知?實不可信!

  「不過,這並不重要。橫豎這詐偽騙財之罪,誣陷反坐之罰,都是吳家父女來領。吳娘子便不是主犯,這從犯也是跑不掉的!現在人證物證俱在!吳娘子,咱們縣衙大堂上請吧!」

  「呵!哪有什麼物證!」

  吳氏見事情無可轉還陡然變色,面目猙獰,眼露殺意。玉手一揮,眾家奴立刻上前將少年團團圍住。與此同時,一個胖大的家奴伸出肥手就向少年當胸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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