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協議

2024-10-03 20:26:13 作者: 燈籠茄子

  安家出了件奇事,最近鄰里街坊都特別想往安家走動,美其名曰探望大難不死的安南。

  可老安家卻以安南需要休養為由,大柴門緊閉不說,連下地幹活的男人都避開了集體時間。

  「這喪門星咋地不早早死了算了,沒得禍害得家宅不寧,老安家的名聲全給她斷送了,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我家嬌嬌命苦啊,憑什麼好事都讓那個死丫頭占了......」

  躺在屋裡破舊木板上的安南聽著前院的罵聲,望著四周光禿禿的土坯牆,頭頂上的蜘蛛網,哀怨地嘆了口氣,為原主感到不值。

  哎,是得早點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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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吱呀一聲,搖搖欲墜的木板門被一直枯瘦的手推開,邁步進來一個粗布短衣的婦人,正是安南的娘劉翠娥。

  「南兒,你醒啦,那快起來把粥喝了吧,趁熱。」

  一個缺口的海碗遞到跟前,安南望著裡頭大半碗清水,少到近乎於無的米粒,再看看面前消瘦枯槁的婦人,深深吸了口氣,道:「娘,我們走吧。」

  這話一出口,手裡半碗水就潑到了床上,劉翠娥嚇得渾身發抖,「你這孩子,說的什麼胡說?怕不是落水一趟傻了,這是咱們的家啊,要走去哪裡,你能走到哪裡去?」

  安南心想,這種處處受欺壓的地方,算個屁的家。

  可她也知道,劉翠娥在這裡過了十幾年,不比她是個外來者,於是耐著性子,繼續道:「那我們和爹爹說分家。」

  「什麼!」她不解釋還好,一解釋,劉氏當即嚇得面無人色,「你怎麼能說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話來,父母在,不分家,這是誰讓你生出的混帳想法,你以後別再說了,想都不要再想。南兒,再過不久你就要嫁人了,娘的肚子裡還有弟弟,只要四房有了男丁,以後娘也能藏進老安家的墳頭,這種時候……」

  「娘。」安南忽而打斷她,垂眸盯著她淡淡道:「你昨日不出現,不是因為身子不舒服,對吧?」

  劉翠娥一頓,在這一句詰問中的微微僵住了神色。

  安南心下微沉,「我在家中備受欺凌,奶奶和三伯娘做得那些事情你不是不知道,對嗎?你為什麼從來沒為我爭辯過半句?」

  在原主的記憶里,奶奶的責罵,三伯娘背地裡的虐待,堂兄妹的打罵,零零總總的畫面中,從未出現過親生父母的身影。

  娘親劉翠娥總說是她自個兒不爭氣,生不出兒子讓四房被人看不起。爹也因此對她們娘倆關心太少,回到家總是蹲坐在門口抽旱菸。可劉翠娥又何嘗為她出過一次頭。

  在現代落後傳統一點的地方,生不出兒子是原罪,在這個封建王朝的古代社會更是如此。但畢竟是自己肚子裡掉下來一塊肉,親生父母怎麼能如此不聞不問。

  原主看不透,安南卻瞧得真切,心裡頓時湧上一股酸澀,也是為原主委屈。

  她的眸光見冷,慢慢將手從娘親的掌心抽出來,後者被她瞧得心驚,下意識張了張嘴,想要解釋,「南兒,你聽娘說,三伯娘罵人不過心,長輩的話還是要聽的,你……」

  「娘,我累了,你不是還要給爹爹送飯,快去吧。」安南再次打斷她的話,轉身躺下不再言語。

  聽到身後柴門再次合上,安南睜開眼睛,微潤的眸光中已然是堅定不移的決然。

  愚孝不可得,這個家決計不能再待了,再待下去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發瘋。

  將能照出人影的清粥喝下,在王金鳳罵罵咧咧的嚷嚷聲里,安南把碗一甩,徑直就出了門。

  左右幹活也不討好,她沒必要委曲求全。

  正午村口的大槐樹下半點風都沒有,納涼的人也少了,只有往來的擔貨郎偶爾駐足歇歇腳。聞著風裡烤紅薯的香味,安南捂著一成飽的肚子嘆息:「古有望梅止渴,今有我安南聞紅薯充飢啊......」

  齊修一進村子就瞧見樹下一道格外細瘦的身影。

  「安姑娘?」他腳步一頓,疑惑地望著對方。

  安南見他規矩站在三米外,大半邊身體都在曬太陽,不覺得好笑,往後讓了幾步,道:「不用猜了,我是特地來等你的。昨天的事情,你準備怎麼辦?」

  齊修愣了愣,「我剛跟先生請了幾天假,就是為了料理此事。」

  只是沒想到,她會親自來問。

  而更加驚訝的是,安南接下來的請求。

  「我知道你再過不久就要離開村子,參加秋闈,如果可以,我希望儘快成親,同你一齊離開。親事簡單些也無妨,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左右奶奶不會為我出嫁妝,你家也可以不必出聘禮。」

  都說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向來都是兩家長輩見面商討,這種女兒家尋上門為自己說親的,實屬罕見。

  齊修到底年輕,麵皮薄,聞言耳根泛紅,但仍是彬彬有禮道:「三媒六聘是為正統,禮不可廢。安姑娘不必擔心,我回去便同母親商量。」

  他以為安南是為聘金而來。

  安南卻是搖頭,「三媒六聘需得你心甘情願,你心裡,是不喜歡我的吧?」

  她言語淡淡,雖說是問句,口氣卻是篤定。

  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張口閉口的情愛之詞,饒是齊修再好的定力,此刻也憋不住漲紅了一張臉,「安姑娘,這等有辱斯文的言辭,你……」

  瞧他又羞又惱,倒讓安南生出了自己為惡霸,在調戲良家婦男的錯覺,當即撲哧一聲就笑開了花。

  兩天裡糟心鬱悶的心情,總算得到了些許紓解。

  「我沒讀過書,沒學過那麼多規矩,只是就事論事。」安南擺了擺手,斂了笑正色道:「我落水雖有你的責任,但你也救了我,本就已經兩不拖欠。如今情勢所逼,你也立下誓言不得不娶我。而我,則需要借住你離開安家。說起來各取所需。」

  安南頓了頓,接著說道:「我今天找你,是為與你訂下一份承諾。」

  「承諾?」齊修不解。

  「嗯。」安南點點頭,說出昨晚思慮了一夜的念頭,「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日後前途更是無可限量,你母親不願意你娶我也是人之常情。雖說讓你為難,但我仍希望儘快婚禮,就當我欠你一份人情。嫁給你之後,你我二人不必同房,你也不必將我當做娘子。我在你家一日,便會盡心伺候婆婆一日。日後你金榜題,我希望你休了我,銀子我也不多要一分。你看如何?」

  這事兒擱在現代,叫協議婚姻,彼此有益便搭夥過日子,多是為了糊弄父母。可在思想禮法束縛的古代,卻是離經叛道,驚世駭俗的荒唐念頭。

  飽讀聖賢書的齊修當場被驚得說不出話來,憋了半天才斥道:「……一派胡言!你可曾想過自己的的名聲?」

  「這便不用你操心了,休妻再娶,於你而言不過是平添一段風流往事,而我想要的,只是自由。」安南上輩子就是獨身主義者,這輩子也不會變。再說了,搞錢不好嗎,非得談戀愛。

  雖說原主喜歡齊修,但也沒得要讓她搭上一輩子去奉獻,有過這麼一段婚姻,也算對她的補償了。

  齊修深吸了幾口氣,才勉強壓下心裡翻騰不止的震驚,低喝道:「安南,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安南卻並不以為意,反而笑盈盈道:「你若覺得我奇怪,那就奇怪罷。不過我的建議對我們雙方都好,不是嗎?」

  說完,她也懶得再與齊修廢話,抬腿欲走。齊修突然出聲喊住她,「安姑娘,齊某對姑娘雖算不上心悅。但答應的事必不會反悔,請姑娘莫再說休妻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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