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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杜聿明號召大家寫國民黨對日作戰的正面戰場,並憶起戴安瀾的一件身後事

2024-10-03 20:01:50 作者: 黃濟人

  「自己有何德何能,竟能擔當如此大任,享受這般殊榮?」1978年3月,杜聿明當選為第五屆全國人大代表、第五屆全國政協常委時,面對記者的提問,他作了這樣的回答,「所以我知道,我代表的不是個人,是所有的文史專員們。」杜聿明的代表性,其實已經顯現在社會活動中了。早年英國元帥蒙哥馬利訪華、美國總統福特訪華,在人民大會堂的宴會廳里,總能看到他的身影。不過,那不是杜聿明的本意,用他告訴妻子曹秀清的話說,奉陪末座也就罷了,問題是我坐在那裡,眾人的目光中,我不過是擺在那裡的一件古董。

  現在的情形大不相同了,杜聿明走進人民大會堂的時候,那裡有他法定的位置,如若出席的是全國政協會議,他的位置還設在主席台上。用女兒杜致禮告訴他的話說,中國的人大代表,相當於美國的國會議員,一個議員的權力與地位,是萬人所不能及的。權力與地位,杜聿明不感興趣,在退出歷史的舞台後,能夠步入現實的舞台,參政議政,共商國是,這倒是他願意做的事情。

  事與願違的卻是因為杜聿明的全國政協常委的職務,需要享受副部級的待遇,於是,他舉家離開了與宋希濂合住的四合院,搬進了崇文門附近的部長樓。部長樓是一幢高層公寓,讓杜聿明頗感不適的倒不是不沾地氣,四肢無力,而是他的隔壁鄰居不是別人,正是擔任著全國政協常委的我國著名數學家華羅庚。為著不影響對方的工作與休息,杜聿明再也幹不了他的木匠活,以免發出一丁點兒聲音。

  文史專員辦公室實行了彈性工作制,也就是開會必須參加,平時可來可不來。杜聿明堅持每日上班是因為失去了業餘愛好,殊不料有失必有得,他的辦公桌上的稿紙正以驚人的速度增高。《遼瀋戰役概述》《淮海戰役始末》,兩篇文章六萬餘字,便是他在一月之內完成的。有了文章,就有了底氣,那日開會,杜聿明發言說:「文史專員,顧名思義,就是專門寫文史的人員。所以,每位文史專員都要履行職責,儘量多寫,為近代史的研究,做出我們的貢獻。」他表揚了沈醉和文強,說前者「寫完戴笠寫鄭介民,寫完鄭介民寫毛人鳳,可謂筆耕不輟,著作等身」;說後者「寫完孫殿英寫胡宗南,寫完胡宗南寫湯恩伯,堪稱後來居上,文史大家」。

  

  羅歷戎瞪了杜聿明一眼,不敢苟同他的說法:「人有人不同,花有幾樣紅。你杜大哥過去官大,所以曉得的事情多,文老弟沈老弟乾的是軍統,所以面廣,曉得的事情也多。我只是一個職業軍人,除了以第三軍軍長之身率部駐守華北,然後清風店一役被解放軍俘虜而外,你還能讓我寫點啥子呀?」杜聿明朝羅歷戎點點頭,笑容可掬地反問道:「你第三軍難道只跟解放軍打過仗,就沒有跟日本人交過鋒麼?告訴你,國民黨軍隊對日作戰的正面戰場,過去我們不敢寫,現在呢?全國政協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號召大家寫,你羅老弟若是再寫不出東西,就該挨板子啦!」「杜大哥所言極是。」羅歷戎這才恍然大悟道,「內戰只有三年,抗戰長達八載,以我親身之經歷,恐怕到死也寫不完。好了,好了,閒話休提,書歸正傳,明天我就動筆,寫一寫長沙會戰!」

  宋希濂接著說:「我寫的是《蘭封戰役的回憶》,明天就可以殺青。現在想起那段經歷,真是感嘆萬端,歡忭莫名。我是在對日作戰的沙場上接任軍長職務的!」「好漢就不要提當年勇啦。」方靖瞟了宋希濂一眼,「我在鄂西會戰時,因指揮不力,還被第六戰區司令長官陳誠降了一級。我如實寫來,不寫勞苦功高,戰績卓著,只寫艱難險阻,忍辱負重。」「只要是親身經歷,怎麼寫都行呀。」杜聿明笑道,「大家都講了想法,我把我的思路也向諸君報告一下。從現在開始,我的寫作重點是中國遠征軍。自抗戰以來這是派往國外的第一支軍隊。戴安瀾師長,是犧牲在國外的第一位將領哦,對了,關於戴安瀾,我應當告訴大家一件事情——」

  這件事情是戴安瀾的大兒子戴復東前不久告訴杜聿明的。戴復東是上海同濟大學建築系教授,不久前作為哥倫比亞大學邀請的訪問學者,去美國考察了半年。考察期間,戴復東想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父親在緬甸作戰殉國後,美國政府為了表彰盟軍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的卓越貢獻,隨即向戴安瀾追贈了美國軍團功勳章,並附有當時的總統杜魯門和陸軍部長史汀生親筆簽署的軍功榮譽狀。可是,十年動亂中,戴復東全家當作傳家寶的功勳章和榮譽狀卻在抄家時不翼而飛,至今不明下落。想到這件事情,戴復東提筆給里根總統寫了一封信,信中附了兩件東西:一件是有毛澤東主席簽名的中國政府於1956年頒發的烈士紀念證的照片,一件是台灣當局於1975年發行的抗日英烈郵票。這套郵票共有六枚,其中一枚印著戴安瀾的肖像。戴復東寫信的目的很簡單,希望在美國政府的幫助下,能夠得到那枚功勳章的照片,以及那張榮譽狀存根的複印件。不到二十天,戴復東收到美國陸軍部副總參謀長福特里克的信件,信中說,由他代表總統處理這件事情。處理的結果是,隨信寄來了榮譽狀檔案記錄複印件,並在約十天之後,戴復東收到了由陸軍部重新鑄造的一枚功勳章。

  「這枚功勳章戴復東帶到北京來給我看了。」杜聿明繼續說,「我給他講,功勳章是你父親的,也是中國軍人的,包括共同抗日的國民黨軍隊和共產黨軍隊,所以,功勳章既是家寶,更是國寶,我希望他能夠捐獻給國家。」

  幾年以後,紀念反法西斯戰爭勝利40周年之際,國防部長張愛萍主持了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抗日戰爭館的開館儀式。戴安瀾的遺書、遺物,包括烈士生前使用過的毛筆、手套、圖囊、方位儀,以及那張複印的榮譽狀檔案、那枚重鑄的功勳章,都一併陳列在展廳的玻璃櫃裡。張愛萍上將戴著眼鏡,彎著腰身,仔細閱讀著戴安瀾寫給妻子的遺書:

  余此次奉命固守同古,因上面大計未定,與後方聯絡過遠,敵人行動又快,現在孤單奮鬥,決以全部犧牲,以報國家養育!為國戰死,事極光榮。所念者,老母外出,未能侍奉,端公仙逝,未及送葬,你們母子今後生活當更痛苦。但東、靖、澄、籬四兒、俱極聰俊,將來必有大成,你再苦得數年,即可有出頭之日矣!

  讀到這裡,張愛萍含著眼淚,聲音哽咽地對戴復東說:「你爸爸的願望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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