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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得知大兒子的厄運和他所崇敬的凌副部長的遭遇,黃維試圖做出自己的解釋

2024-10-03 20:01:09 作者: 黃濟人

  監獄裡的黃維沒有見過「造反派」和「紅衛兵」,沒有人用皮鞭觸及過他的皮肉,但是,妻子蔡若曙的一次探視,卻觸及了他的靈魂。妻子告之的是大兒子黃新的事情。解放前夕,黃新在南京金陵大學農學院念書。淮海戰役後,蔡若曙帶著幾個孩子一個保姆去了台灣。臨行時,黃新堅決不去,理由很簡單:「我是學農的,學水稻栽培的,不管國民黨執政還是共產黨掌權,老百姓都需要吃飯。」1951年,黃新大學畢業,被分到山東農學院任教。而1950年,蔡若曙得知黃維還活著,便帶著幾個孩子一個保姆離開台灣,在香港稍作停留,終於又回到了上海。黃新在濟南工作,家裡的事情不用他操心——在陳毅市長的直接關照下,母親被安排到上海市圖書館工作;弟弟考上了浙江大學機械製造專業,畢業後被分配到南昌市江東工具機廠;妹妹黃敏南考上了復旦大學物理系,1956年畢業後被分配到清華大學物理系任教。然而,1957年「大鳴大放」時,黃新因為一句「我不關心政治,也希望政治不要關心我」而被劃為右派,反倒讓家裡為他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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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8年初,蔡若曙最後一次去秦城監獄探視,當黃維問及大兒子的近況時,蔡若曙潸然淚下,一言未發。黃維急了,衝著妻子大喊大叫:「無事不找事,有事不怕事!黃新現在究竟怎麼啦?」蔡若曙不敢隱瞞,擦乾淚水,將大兒子的遭遇和盤托出。原來,「文化大革命」之初,黃新和農學院其他右派分子一起,被「紅衛兵」勒令每日打掃校園。這天,黃新拿起掃帚,剛剛走出宿舍,卻被幾個「紅衛兵」團團圍住。其中一個說,你是國民黨兵團司令的兒子,我問你,日本鬼子打進中國的時候,為什麼國民黨一槍不放,專打共產黨?黃新不敢不回答,但是他不敢說假話:「抗日戰爭是國共兩黨共同打的,國民黨負責正面戰場,我父親就參加過上海的淞滬會戰……」黃新話沒說完,就被問話的那個「紅衛兵」猛踢一腳:「你敢反對毛主席!」「紅衛兵」義憤填膺,「『國民黨一槍不放』就是毛主席說的,我們偉大的領袖還說,抗日戰爭勝利了,蔣介石才從峨眉山上下來摘桃子!」黃新低下頭:「我不會反對任何人,我說的只是簡單的事實。」黃新的辯白是無力的,更是無效的,很快,他被「紅衛兵」組織弄去批鬥,弄去遊街,繼而,他被學院「革命委員會」以「反對毛主席」的罪名宣布為「現行反革命」。最後,濟南司法機關的軍委會逮捕了他,未經審判,直接把他送進山東某煤礦勞改了事。

  得知大兒子的厄運,黃維幾天沒有合眼。適逢秦城監獄的全部在押人員分乘數輛大客車轉至遼寧的撫順戰犯管理所,所以,黃維是昏昏沉沉上路,迷迷糊糊下道的。不過,到了新的環境,見了新的管理員,他的神智立刻清醒了。記得他才進功德林的時候,在第一次學習討論會上,他第一個發言。討論的題目是「我們應該堅持什麼樣的民族氣節」,他發言的內容是「我只說我,別人的事情我不管。我要堅持文天祥的民族氣節,決不向自己的敵人投降」。話音剛落,一片譁然。為了這句話,黃維被幾百名戰犯整整批判了三天。文強是他看好的鐵骨錚錚的軍人,可是,在批判大會上,文強不但不掩護他撤退,反而對準他的胸膛開了一槍:「我也只說我,我是文天祥的第二十三代後裔。先祖的民族氣節,說的是對祖國的忠誠,而不是對主子的追隨。當過國民黨新制軍官學校校長兼十二兵團司令的人,如果連這個常識都搞不明白的話,那麼請你給我閉嘴!」

  黃維果然沉默了許久,以後為了不再說話,也就是為了他的「無事不找事」,他選擇了發明「永動機」。然而,這樣的苦悶與寂寞維繫到了首批戰犯獲赦的時候,有一件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又改變了他的心境。這件事情是黃維獲赦後自己披露的,他在《功德林改造紀實》一文里這樣寫道:

  首批戰犯獲救前,我自己給自己算了命,首批獲赦人員當中,肯定沒有我!因為自己的情況自己最了解,在戰犯裡邊,我的不良表現是最突出的,別人都交了罪認了罪,可是我沒有。因此不讓我獲得自由,我想得通,很安然,不牴觸。但是,後來我才知道,首批特赦時,周恩來總理點名要特赦我,我的名字是上了特赦名單的,並且已經通知了我在清華大學教書的大女兒黃敏南來接我出去。可是,這件事情被戰犯管理所給頂住了,他們說我沒有改造好,不符合「確有改惡從善表現」的條件,如果特赦我的話,別的戰犯肯定不服。實際情況也確實如此,那時不放我出去是對的。後來,我被轉到秦城監獄,再後來,又轉到撫順戰犯管理所。到了撫順,我的思想有了較大的變化,至少不再和管理員對立了。

  黃維與管理員老江關係的改善,其實還有更多的原因。「文化大革命」以後,監獄不再允許犯人與家屬見面,所以黃維與家裡的聯繫,全靠老江幫忙解決;黃維發明「永動機」的圖紙與設備,已由功德林轉到秦城監獄,現在由於老江的鼎力相助,再由秦城監獄轉到了撫順戰犯管理所。當然,重要的原因還在於老江與黃維有過這樣一段對話。「你見過公安部主管戰犯改造的凌副部長麼?」老江問黃維。「見過。」黃維回答說,「公安部十三局姚局長陪他來過功德林,也來過秦城監獄,我聽過他兩場報告。」「你對他印象如何?」「我知道共產黨有不少優秀分子,但不知道他竟如此優秀!」「唉,好人無好報。我可以告訴你,他最近被逮捕了,現在和你一樣,被關押在監獄裡。」「為什麼?」「不知道。我們這些小警察,只知道『神仙打仗,凡人遭殃』!」黃維心頭一熱,老江嘴上講的,正是他腦里想的。由此他想到大兒子黃新,比起他所崇敬的凌副部長,黃新的厄運也就算不了什麼了。誠然,由於自己犯人身份的緣故,他不便與管理員進行更深的交往,如果老江也是戰犯,那麼他會跟他說:原來共產黨跟國民黨一樣,也有內部矛盾,有所不同的是,國民黨的內訌,他眼見為實,而共產黨的運動,他耳聽為虛。儘管他在監獄裡面,把《人民日報》和《紅旗》雜誌聯合發表的社論《把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讀了三遍,仍然不知道發生在高牆之外的任何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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