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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 1959年10月2日,回到功德林的他們全體給毛澤東寫了第三封感恩信

2024-10-03 19:57:44 作者: 黃濟人

  秦城農場並沒有平靜下來。

  具有職業性敏感的徐遠舉,不僅通過鏡頭搖動的次數,判斷了特赦的人數,而且結合「主角」的條件,總結了特赦的條件。事情的緣起自然來自他個人的發現——雖然他鼓起巨眼對準了鏡頭,可是鏡頭從來沒有對準他的巨眼,於是天性暴躁的徐遠舉重新開始了大庭廣眾之中的吶喊:「我流汗水、寫材料,哪一件落人後頭?到今天配角輪不上,連跑龍套的都不是……」同屬軍統高幹卻具有職業性冷靜的文強,一把拉住徐遠舉,引他去牆角好言開導:「共產黨明明公布的是特赦,而不是大赦,更何況又在反右鬥爭結束不久,採取謹慎的措施是可以想見的。至於我們嘛,有一句俚俗之言叫作『將軍額上能行馬,宰相肚裡能撐船』……」徐遠舉紅著眼絲說:「你的分析是有道理的,我有些不服氣是真的。好吧,我聽你的,牢騷就暫時發到這裡為止。」

  事情未得到明確的結論之前,戰犯們的內心就是這樣乍暖乍寒。恢復先前的平靜實際上是做不到的,戰犯管理處能夠做到的則是突然命令將軍們整隊出發參觀。

  

  他們離開共產黨的秦城農場,來到萬曆皇帝朱翊鈞的地下宮殿。儘管他們的心境一時適應不了定陵的環境,但是一個小時的行車,竟走完了五百年的路程,單憑這一點,他們的心理亦很快地承受著另外的負擔——幾百年以前,這個世界上沒有共產黨,也沒有國民黨,有一個叫作朱元璋的乞丐,先當小和尚,後當大將軍,結果平定群雄,開創帝業。殊不料明王朝到了萬曆年間,早已腐朽不堪,日趨滅亡,從而最終留下了這座記錄著封建王朝全部罪惡的宮殿。歷史就這樣裸露在人們面前:倘若陰森的殿堂里,站著翻身的勞動人民,他們一定會想到共產黨的勝利,而百倍珍惜幸福的時光;眼下輝煌的宮室中,站著舊時的帝王將相,他們會不會想到國民黨的失敗,而百般追溯痛苦的歲月?也許恰恰是他們的全部經歷,無聲地解說著歷代的滅亡,當代的興起,所以他們看見木俑,就會嘲笑殉葬品的命運,看見棺欞,就會建立倖存者的希望。

  當國民黨將軍們登上東長安街的觀禮台(臨時修在天安門斜對面國家公安部的灰色圍牆內),與首都人民共同歡慶新中國誕生十周年的時候,他們的參觀完全脫離了參觀的性質。他們置身於金光閃耀的大海之中,望著人類的洪流滾滾東去;他們傾聽著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領悟了雄壯、深邃的旋律。直到這時——禮炮長鳴,軍樂高奏,十二架戰鬥機從天安門上空掠過,受閱的部隊軍容威嚴,在一輛敞篷吉普車的前導下走來——國民黨將軍們才恢復了軍人的氣質,在沒有任何口令的指揮下,他們在觀禮台上起立、立正、向前看齊,看著那如海的旗幟,直到在玫瑰色的地平線上消失……

  秦城農場的一百多位將軍,橫跨著歷史和現實,攜帶著悲哀與歡樂,現在又回到了功德林。雖然因為管理處沒有通知帶回行李而引起他們的種種懷疑,但是一種愈加強烈的欲望,一種愈加急迫的等待,促成了功德林二百多位將軍統一的平靜的心理,從而產生了由宋希濂起草、由邱行湘繕寫的功德林全體國民黨戰犯呈獻給共產黨領袖的第三封感恩信。

  敬愛的毛主席:

  當此偉大祖國國慶十周年之際,黨和政府對我們這些罪大惡極的戰爭罪犯頒布特赦令,對確實改惡從善的給予釋放,這是無產階級崇高的革命人道主義的體現,是中外歷史上對於罪犯從來未曾有過的深恩厚德,使我們深深地感到無比的興奮和無限的感激!

  我們過去都是蔣介石集團發動反人民內戰的實際執行者,破壞民族民主革命,用各種手段殘酷地壓榨和殘害人民,嚴重阻礙社會生產力的發展,把國家拖到了絕境,論罪真是死有餘辜。十年來在黨和政府的耐心教育下,使我們逐漸恢復了人性,明辨了是非,從而樹立了認罪服法、改惡從善的思想基礎。黨不僅寬恕了我們的罪行,而且把我們的靈魂從罪惡的深淵裡拯救出來,使我們得有今天的新生,黨之於我們,真是恩同再造!……

  今天當我們將要走向新生活的前夕,我們謹向您莊嚴地保證,今後在思想上、行動上,積極擁護黨的領導和社會主義道路,永遠跟著共產黨走,在工作和勞動中,誠懇踏實,力爭上遊,在祖國的社會主義建設和解放台灣的鬥爭中,貢獻出自己的全部力量和生命。

  最後,我們謹以無限感恩圖報的心情向您致崇高的敬禮!

  蔣介石集團戰爭罪犯

  1959.10.2

  功德林的平靜維持到這一天:管理員通知了二十多位戰犯去大禮堂打掃衛生。擦窗、掃地只用了半個小時,可是這件事立刻成為八條胡同整整一天的議論的中心。直到第二天清晨,廖耀湘還對邱行湘說:「真不知道怎麼搞的,人睡不著,連小便也多起來。我一夜起床六七次。其他人,來來往往,同我差不多。連你這個從不起夜的人,我也曉得出了兩次門。特赦,特赦,關係大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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