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杜聿明竟忘了國民黨頭等戰犯的身份,徑直拉開車門。「嘟嘟」兩聲,把汽車開跑啦!
2024-10-03 19:56:31
作者: 黃濟人
東北——這裡曾經被國民黨統治者視為綠洲。1946年初,在國共停戰三人小組的談判桌上,國民黨優哉游哉地撥弄著「東北區域不在軍事調處範圍之內」的琴弦。按照國民黨的估計,甚至按照客觀的估計,當時東北人民解放軍的裝備比較差,共產黨在東北的地方組織也不如老解放區那樣有鞏固的群眾基礎,尤其是榆關、錦州一帶戰事之後,國民黨的空前勝利幾乎令人信服地承認了這家集團的統治能力,憨厚的東北人民理所當然地對「中央軍」寄託著建立太平盛世的幻想。
戰爭是政治的繼續。國民黨東北戰場的土崩瓦解是國民黨統治東北的徹底失敗的繼續。駐守長春的國民黨東北保安長官部副司令鄭洞國用這樣淒楚的筆調描繪了內戰前夕的長春的景象:
最初高粱米只幾元一斤,後來竟漲到一億元一斤。城內餓死的人越來越多,有的在路上走著就倒下去。有些街道,死屍橫陳,無人埋葬。甚至曾發生一次賣人肉的慘事,當時也追查不出是誰幹的。此外因吃豆餅、樹皮、草根等而生病的人就更多了。悲慘情況,目不忍睹,長春市變成了陰森森的世界。
鄭洞國將軍最終將這個「陰森森的世界」交到共產黨的手上。八年之後,共產黨最終將一個光燦燦的世界送到國民黨人的眼裡。
戰犯一行參觀了長春第一汽車製造廠。
孟家屯,這裡原是日軍侵占長春時興辦的一個細菌武器試驗場,而今成為中國的第一座汽車城。汽車,國民黨將領雖然人人皆有,但是蔣介石統治的二十二年裡,中國沒有自製過一輛汽車。在大陸上面橫衝直撞的,是「雪佛萊」「道奇」「尹卡路斯」。人們把這些汽車統稱為「萬國牌」,外國人甚至把中國稱作「萬國汽車博覽會」。對於在舊時代生活了半輩子的國民黨戰犯來說,這些是沒有必要解說的事。他們此時的全部心思,是要用自己的眼睛來證實中國土地上出現了中國汽車的事實。
這種證實是在一種審視的氣氛下進行的。國民黨將軍們排成單行,緩慢地從一個車間走到另一個車間。工人的哨笛和機器的轟鳴並沒有破壞他們內心的肅穆和安靜,直到在裝配車間過道兩側站定,隊伍才出現整體的情緒的騷動。天車拖著鏈條剛剛從人們頭上馳去,他們便將一輛即將誕生的汽車團團圍住。其實中國第一批自己製造的汽車,早在1955年就從這裡啟程了,可是來自高牆內的人們卻把他們目下的這輛汽車當作一個時代的產物。他們也許沒有柔情去親近自己剛剛出生的兒女,但是他們富有情感地緊貼在一輛方才問世的汽車身上。拿槍的手在這裡學會了撫摸:撫摸輪胎,撫摸車燈,撫摸幾乎值不得撫摸的車廂;行軍的腿在這裡學會了流連:流連車間,流連工廠,流連甚至有些污染的空氣。他們在汽車車輪前面,找到了中國的道路;他們在汽車車燈裡面,看見了自己的容顏。
非常的情緒下免不了產生非常的舉動。杜聿明竟忘了國民黨頭等戰犯的身份,這位統率機械化部隊的將軍分明在爭奪司機的榮譽,他奮力擠出人群,徑直朝車頭走去,拉開車門,跨進駕駛室,腳踩油門,手握方向盤,「嘟嘟」兩聲,把汽車開跑啦!——他開得很穩,行駛了幾百米。載著他個人的歡樂,載著一百二十名國民黨將軍的掌聲……
秋天的掌聲,是對果實的讚頌。昔日的庭園的主人,最大的心思寄托在腳下的熟悉的土地上。國民黨戰犯們從長春地質學院魚貫而入,又從吉林師範學院魚貫而出。他們徒步了幾小時的路途,中國社會卻艱難地行走了幾千年——這些同樣是沒有必要解說的事,他們的腦海閃現著無聲的鏡頭:地質學院的草坪上,分明矗立著清末皇帝愛新覺羅·溥儀的皇宮,依舊是廊腰縵回,依舊是檐牙高啄,但皇宮裡正坐著一代新人;師範學院的池塘里,分明倒映著日本憲兵隊盤踞過的滿炭大樓,抗戰以後,國民黨在這裡建立了東北行轅,依舊是亭台樓閣,依舊是雕樑畫棟、但依舊的旗杆上卻飄舞著五星紅旗……
一切是熟悉的,一切是陌生的。昔日秋風敗葉,今日春催桃李,在同一個經線和緯線的交叉點上,國民黨人目擊了大陸的崛起,向上,向前。是的,他們親眼看見「解放牌」汽車向前行駛了幾百米。解放,這個用作共產黨軍隊名稱的字眼,國民黨人至今才領悟了它的含義。它不是改朝換代的機器,它是地球運轉的動力,而在中國社會從封建主義到殖民地半殖民地、再到社會主義的歷史性變革中,被解放的對象毫無疑義地包括國民黨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