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江紅?和郭沫若同志

  一九六三年一月九日

  小小寰球，有幾個蒼蠅碰壁。嗡嗡叫，幾聲悽厲，幾聲抽泣。螞蟻緣槐誇大國，蚍蜉撼樹談何易。正西風落葉下長安，飛鳴鏑。

  多少事，從來急；天地轉，光陰迫。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四海翻騰雲水怒，五洲震盪風雷激。要掃除一切害人蟲，全無敵。

  1964年1月27日毛澤東回答《毛主席詩詞》英譯者的解釋：

  螞蟻緣槐誇大國?「大槐安國」是湯顯祖《南柯記》里的故事。

  正西風落葉下長安，飛鳴鏑?「飛鳴鏑」指我們的進攻。「正西風落葉下長安」，蟲子怕秋冬。形勢變得很快，那時是「百丈冰」，而現在正是「四海翻騰雲水怒，五洲震盪風雷激」了。從去年起，我們進攻，九月開始寫文章，一評蘇共中央的公開信。

  天地轉，光陰迫。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你要慢，我就要快，反其道而行之。你想活一萬年？沒有那麼長。我要馬上見高低，爭個明白，不容許搪塞。但其實時間在我們這邊，「只爭朝夕」，我們也沒有那麼急。

  

  詩賦人生

  事情總是有相反的一面。在辭別1962年、迎來新的一年之際，中國國內的經濟形勢開始好轉，國際政治形勢也開始發生複雜的變化。其時，亞非拉國家的民族獨立和人民解放運動此起彼伏，匯成一股不可抗拒的歷史潮流。到1963年時，亞洲和非洲贏得獨立的國家已有50多個，這使西方殖民體系迅速解體。這是世界格局大動盪、大分化、大改組的時代。在這一時代中，毛澤東領導下的中國堅決支持亞非拉國家的民族解放運動和愛好和平國家的鬥爭，其國際威望日益提高。

  因之，1963年新年來臨之際，詩人郭沫若在對世界形勢發生重大變化的敏銳地察覺中，懷著喜悅、豪邁的心情提筆填了一首《滿江紅》詞：

  滄海橫流，方顯出英雄本色。人六億，加強團結，堅持原則。天垮下來擎得起，世披靡矣扶之直。聽雄雞一唱遍寰中，東方白。

  太陽出，冰山滴；豈銷鑠？有雄文四卷，為民立極。桀犬吠堯堪笑止，泥牛入海無消息。迎東風革命展紅旗，乾坤赤。

  寫罷，郭沫若將這首詞送呈毛澤東審正，同時發表在1963年1月1日《光明日報》上。毛澤東當時正在廣州。他從《光明日報》上讀到郭沫若的《滿江紅》詞，心有所感，便觸發了詩情。1月9日晚，毛澤東詩興即發，於是填詞和郭沫若。填詞時，他在屋子裡來回踱步，口中低聲吟哦，時而坐下寫幾句，不滿意，把紙揉成一團，扔進紙簍，又站起來踱步，吟哦，再坐下來寫。第二天，服務員倒掉了大半簍廢稿紙。在反覆吟哦中，又一名篇在南國羊城誕生了。詞吟成後，毛澤東展紙揮毫，寫下了這首氣貫長虹的新作《滿江紅·和郭沫若同志》，並題寫了「書贈周恩來同志」幾字。當晚，他派人將詞「送交周總理」。同一天，毛澤東還將這首詞書贈魏文伯同志。到這年12月這首詞在《毛主席詩詞》中公開發表時，毛澤東對其中一些地方又作了修改。

  這首詞作者留存的手跡目前見到的有四件，發表時原稿中的「欲學鯤鵬無大翼」句改為「螞蟻緣槐誇大國」，「革命精神翻四海，工農踴躍抽長戟」聯改為「四海翻騰雲水怒，五洲震盪風雷激」。同時，「聚槐」改為「緣槐」，「千萬事」改為「多少事」。另外，有兩件手跡註明寫作時間為「一九六三年二月五日」。

  注釋

  小小寰球?寰（環）球，指地球。地球只是太陽系中的一顆行星，在茫茫宇宙中它確實只能以小相稱。

  螞蟻緣槐誇大國?據唐代李公佐《南柯太守傳》載：有個叫淳于棼（焚）的人，醉臥後夢見自己被招為「大槐安國」的駙馬，又做了二十年南柯郡太守，榮耀顯赫。後失寵，被槐安國王遣送回家。夢醒後追尋夢遊之處，原來院內一株槐樹底下幾個螞蟻洞便是所謂槐安國，槐樹南枝下的一洞即認為是南柯郡。螞蟻緣槐誇大國，意即只因為在槐樹底下挖了幾個洞穴做巢便自誇為大槐安國。

  蚍蜉撼樹?唐代韓愈《調張籍》詩中有句：「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蚍蜉（皮孚），大蟻。蚍蜉撼樹謂不自量力。

  正西風落葉下長安?唐賈島《憶江上吳處士》詩中有句：「秋風生渭水，落葉滿長安」。長安，中國的古都之一。位於陝西省南部渭河平原。自漢高帝7年（公元前200年）定都於此後，除西漢外，東漢、隋、唐等許多朝代都以此作都城。西漢末綠林、赤眉，唐末黃巢領導的農民起義軍亦曾建都於此。漢代和唐代，長安同時是對外經濟文化交流中心。在唐代，僑居長安的外國人來自亞洲各地，遠者有波斯、大食等國的來者，多時達數萬計。唐末天佑元年（公元904年）都遷洛陽後，在舊城北部改築新城，即今西安城。

  鳴鏑?響箭。《漢書·匈奴傳上》：「冒頓乃作鳴鏑」。

  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1962年，毛澤東在中南海住所接見蘇聯駐中國大使契爾沃年科，談到蘇方挑起的中蘇兩黨之間公開論戰時，說贊成你們的公開論戰。後來蘇共領導人曾托羅馬尼亞領導人向中國轉達，要求停止公開論戰，毛澤東斷然予以拒絕：「有許多問題大概要用公開論戰的方式來搞清楚。而且，論戰一旦由你們挑起，要想停戰就由不得你們了。停止論戰要到一萬年以後，少了不行。」但在1964年1月毛澤東對自己的詞作解釋說：你想活一萬年？沒有那麼長。我要馬上見高低。但其實時間在我們這邊，「只爭朝夕」，我們也沒有那麼急。

  意會

  外在高壓環境，使內在的精神活動尤為劇烈。年底年初，數日內賦詩填詞三首。從《詠梅》、《冬雲》到《和郭沫若同志》，這些詠物言情詩都是內心強烈衝動的「反修」意識流的外溢和凝結。至大無外的精神意向時時超出天外，不然太陽系的一大行星何被稱作「小小環球」？（如此尺度比較，蒼蠅、螞蟻、蚍蜉之渺小可知）轉而躍動的思緒又閃入沸騰的現實世界：四海翻騰雲水怒，五洲震盪風雷激。全世界馬列主義的黨和革命人民定會掃除一切害人蟲，只有他們才真正所向無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