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序

  這裡的三本小書，曾經以《文學與文化三論》的書名由湖北人民出版社結集出版（2005年），但那其實已是第二版了。《靈之舞》是1995年由東方出版社出的初版；《人之鏡》是1996年，雲南人民出版社；《靈魂之旅》是1998年，湖北人民出版社。2009年，這三本書又由上海文藝出版社分開來出了一次，算是第三版。而現在這個版本應該屬於第四版。

  在我所有的著作中，這三本書是重版次數最多的，這也許是因為，它們不像那些嚴肅的學術著作對某個問題作一種純粹概念的分析，而是討論一些普通人感興趣的話題，結合自己的人生體驗和中外文學名著中的一些人物形象，來談人性、人生、人格、自由和尊嚴等等問題，其中滲透了中西文化的比較和對傳統文化的反思。其實這三本書並不像看起來那麼好讀，一點兒也不像時下流行的「心靈雞湯」，倒像是一些靈魂的苦藥，實際上是對文學和文化的哲學評論。但從20世紀90年代中期算起，20年來，它們被一撥又一撥的年輕人讀過，居然能夠長盛不衰，也是一件頗為奇怪的事。現在的人多麼浮躁啊，網際網路上有那麼多有趣的信息，為什麼還有些年輕人肯來關注這種難讀的紙質作品呢？可見一個民族，尤其是像我們這樣一個古老的民族，思想的脈絡是不會那麼輕易斷掉的。經過改革開放前幾十年的思想禁錮，又經歷過最近三十多年的市場經濟和金錢大潮的衝擊，仍然有些志存高遠的青年對自己的生存境況心懷不滿，為自己的靈魂掙扎倍感苦痛，他們那渴求的眼光到處搜索，跨越了時代和文化帶給他們的限制，而飛向精神自由的天空。我為他們而感動，同時也是為自己的青年時代而感動，那個時候，四周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但正如詩人顧城說的，「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我相信，既然經過這麼多的磨難，中國的精神園地中仍然有這樣一些欣賞者和愛好者加入進來，進行自己的精神創造，這就說明我們這個民族命不該絕，它一定會在精神上浴火重生。

  鄧曉芒，二○一六年九月十九日，於喻家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