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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45:33 作者: 闕慶安

  得知自己終於即將成為市委辦的負責人,聽到風聲的林暉興奮萬分,一回到家,立刻手舞足蹈起來,在書房鋪開宣紙,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寫了幾個字: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橫批:官場渺渺任我行。

  看著這幾個字,林暉心裡像灌了蜜一樣,想到得意處,不覺咧開大嘴,嘿嘿笑了起來,一旁,老婆小梅見了,白了他一眼,沒有作聲。

  小梅是公司的一個普通職員,林暉仗著自己有些文采,又是市委辦的幹部,總覺得小梅的職業不夠理想,低人一等,平時頗為輕視,對小梅總是頤指氣使,居高臨下,此時此刻心中喜不自勝,無人分享,心裡頗不是滋味,欣喜難耐,只好低下頭對老婆笑道:「哎呀,我說,你當初嫁給我可真賺了,過不了多久,你就是名正言順的市委辦主任夫人了,別小看了這個市委辦主任,它可是全市全地區的第一辦,搞不好今後還讓你過過書記、縣長夫人的癮。」

  小梅瞥了他一眼,沒有作聲。這些年來,她覺得自己和林暉已經是同床異夢,感情消耗殆盡了,要不是為了孩子,怕是早和他離了,此刻見他這樣,心裡暗道:還真是小人得志。要不是自己當時被他那「小豆腐塊」迷住了,現在也不會這樣,嫁給這樣有才無德自以為是的人還真是悲哀,早知道這樣,還不如找一個普通幹部,不說愛惜自己吧,至少尊重自己。

  第二天,沈從書將陳順叫到自己辦公室,很委婉地將常委會的意見告訴了他。

  陳順早有心理準備,原本打算據理力爭,但當他知道自己是壞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報銷了鍾佳為領導買禮物而開具的發票那件事情上時,一肚子話頓時化成了泡影,畢竟,即便說劉能發生的那些事情與他無關,鍾佳利用私人買禮物送領導的那些發票得以報銷是他的錯,他認了。

  沈從書問他還有沒有意見的時候,陳順搖了搖頭,心想:鍾佳總算是報了她的一箭之仇。

  接著,沈從書叫來林暉,讓他暫時負責市委辦工作,林暉喜不自禁,但他也知道,自己還只是「暫時負責」,沈從書對陳順的印象還是很好,自己論能力是比不上陳順的,只要陳順在,過不了多久,這位子恐怕還是他的。不過,他剛聽說,陳大炮已經向省委遞交了退休申請,如果他下了,那沈從書是否還會護著陳順就很難說了。想到這裡,林暉心裡又舒服了。

  黃堅後悔當初給林宇房地產的條件過於優越,自從上次收到那張銀行卡後,他就再沒收到過林宇送給他的任何好處,至於說房子建成後,留一套給他,他根本就沒往心裡去。畢竟,一個官員如果長期住高檔酒店,很容易引起人家的懷疑。而至於那張卡上的錢,他還是按慣例,只給自己留了一小部分,其他的分成了好幾份,分別存入了鍾佳以及幾個情人和在外地讀大學的兒子卡上。這樣一來,查銀行戶頭也好,查家裡現金也好,是無論如何也查不到他頭上的。

  從沈從書辦公室出來,陳順簡單收拾了一下留在辦公室里的私人物品,他知道,只要黃堅和張含在,自己的這個崗位是無論如何也保不住的,暫時停職過不了多久就會變成免職,他不想對這個位子再有任何幻想,也許,去年的這個時候,他根本就不應該坐上這個位子,只是命運和他開了個玩笑,讓他過了一把主任的癮,然後再無情地拉他下馬。他想:幸好,當初沒讓於黎嫁給自己,否則這會讓她多沒面子。但是,如果真是於黎嫁給他,他相信,於黎也不會給他出這樣的難題,讓自己面對這樣的尷尬。他想到了鍾佳,或許,命中他就該有此劫。

  

  收拾東西的時候,陳順又看見了那張合影,合影上於黎和他都笑得那麼開心。他笑了笑,也許這就是命運。他想起周凝蘭、李眉兒、於黎和鍾佳,這幾個曾經和他都頗為有緣的女人,這輩子要麼和他有分無緣,要麼有緣無分,可是都在他心裡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在抽屜的底層,他又看到了他和劉能、吳東東的合影。劉能被開除公職,判了三年有期徒刑,貪污的部分錢款也都已經被追繳了回去,宣判那天,吳東東沒有出現,就是他上次被「請」回濱海的時候,陳順也沒有見到過他,只聽說,那時候他剛從俄羅斯回來。在法院門口,陳順安慰了張利一番,將張利送回了家,至今,還沒去看望過他們倆,現在,自己可有充足的時間了。

  陳順來到張利家,張利憔悴了很多,兩人對坐,陳順談到了向劉能借的錢,希望賣掉房子後將錢還給他們。張利苦笑道:錢倒是還有一些,不急著還。閒聊了兩句,得知陳順被停職,張利覺得自己十分愧疚,要不是她拉郎配,陳順也不至於如此。陳順見她自責,笑道:「那哪裡是你的錯,只是我自己有眼無珠,急著結婚才會這樣。」想到這一年的變故,兩人就再也說不出話來。沉默了許久,陳順說了想去遼城監獄看望劉能,問張利有什麼要帶的。

  張利想起劉能,又是一陣心酸,只說自己要帶咪咪,不想讓咪咪知道她爸爸坐牢,不能一同前往,收拾了幾件衣物,讓陳順帶去了。

  陳順又打了一個電話給吳東東。吳東東的電話是空號,陳順翻了翻電話簿,找到於黎的電話,電話打通了,在報上名字之後,兩人都沉默了片刻,問及吳東東,於黎告訴他,吳東東前一陣子因為劉能的事情,人也比較消沉,後來結束了濱海的公司,就上俄羅斯當倒爺去了,不過去俄羅斯後,打電話回來,說是生意還不錯,也寄了些錢回來。

  陳順見吳東東不在省城,也不想提及自己的事情,就自己一個人去了遼城監獄。

  監獄裡,劉能鬍子拉碴,見到陳順,感嘆了一番:「這世界就是這麼不公平,有的人貪污了幾百上千萬,還步步高升,自己就按慣例吃了那麼一點點,貪污的部分也吐出來了,可還是得賠上前途,賠上三年的自由。」

  陳順明知他說的是歪理,但還是訓道:「你呀,難道就沒聽說過一句話嗎?勿伸手,伸手必被抓。」

  劉能不服氣:「可你沒伸手,還不一樣被停職了嗎?這句話要真靈驗,那黃堅那班人也早就該進來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他那邊的貓膩光我知道的起碼就是我的幾十倍。只可惜我沒證據,否則,我一定把他拉下水,給你報仇。」

  陳順不想多事,急忙岔開話題,聊到吳東東。得知吳東東去了俄羅斯,劉能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自從上次在紀委門口見過他一次以後,就再也沒見過他,想讓他照顧張利和咪咪,也是白託付了。但再怎麼說,他也是自己多年的好朋友,想怪他終究還是狠不下心。

  陳順見劉能心裡不舒服,點了根煙,遞給他,劉能接過煙,狠狠吸了一口,吸到一半的時候,看著裊裊的煙霧直發呆,想當年,他們哥仨就是這麼一根香菸你一口我一口輪流著抽,如今,有錢買煙了,戒菸的戒菸,走的走,關的關,連在一起抽菸的機會都沒了。

  回來的時候,天色已晚,陳順原想順路去看望一下於黎,但想到吳東東不在家,去了,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就改道去了陳大炮家。

  陳大炮看到陳順,遠遠地就朝他招手,他剛退休,就在家裡弄了好些花草,天天待在家裡種花,還在不遠處的荒地上種了一丘青菜,經常去澆澆水,抓抓蟲,小日子過得還是蠻愜意的。他極力邀請陳順晚上留宿在他家裡秉燭夜談,陳順推遲不過,就留了下來。晚飯後,兩人又聊了些個人的近況,唏噓了一番,陳大炮惋惜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哪。」陳順淡然道:「自己原本就不適合待在政界,或許今後會找一個比較適合自己的工作,或者當一個業餘的作家,或者改行去經商。」

  陳大炮哈哈大笑:「經商我看不行,你小子心不夠狠,當個作家我看行。試試也好。」陳順微微一笑,忽然想起了什麼,大笑著問道:「陳書記,怎麼最近都沒聽你說『嘛東西』?」

  陳大炮笑得更響了:「你不知道,以前,老婆天天給我下命令,我就是沒放在心上,就推說等退休了就改口,這不一退下來,老婆又開始命令我不許說。我呢,天天窩在家裡,種種花,沒人找我,沒事情煩我,心平氣和,氣勢也沒了,那句話也就自然而然沒了,你不說,我還沒想到呢。」

  第二天早上,陳順起了個大早,在於黎家門對面小賣鋪坐了很久,看著於黎穿戴整齊地出門去上班,這才坐上了回濱海的客車。就在車上,陳順聽說濱海官場又大地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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