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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44:21 作者: 闕慶安

  城東地區的開發很快就初具規模,林宇的公寓式出租房以最快的速度拔地而起,以一種橫掃天下的姿態矗立於城東的一大片矮小樓房中。為了方便以後的銷售,林宇在濱海成立了林宇房地產分公司,讓黃田擔任經理主管濱海業務。

  與此同時,劉能和吳東東在城東開發區的那片土地價格更是瘋長。吳東東直後悔將第一塊地那麼早就賣出去,那損失簡直多了去了,用當地話說就是:錢去一擔了。不過,他也清楚,此時的地價已經是最好的價位了,他適時將地賣了出去,使得他們在濱海賺的第一桶金宣告美滿結束。這天,兩個人將帳目核實一遍後,決定先做暫時的休養,結婚的結婚,買房子的買房子,好好享受一個完美的假期,然後再作進一步的打算。

  為了鞏固陳順在市委辦的地位,鍾佳以陳順未婚妻的身份四處活動,走東串西,訂婚回來的第二天晚上,就軟硬兼施,非得陳順辦一桌訂婚宴特別邀請沈從書、林副書記、周梅、張含等人,陳順勉為其難,撥通了沈從書的電話,得知他在省城家中,不在濱海,這才鬆了口氣,告訴鍾佳沈從書不在,鍾佳這才鬆口。

  星期一中午,陳順找鍾佳一起吃午飯,豈料打了幾回電話都是無法接通,陳順很是奇怪,沒聽說鍾佳要出差或是下鄉啊,只好獨自吃了午飯,下午上班時候,陳順忽然接到鍾佳的電話,電話里,鍾佳很是興奮,讓陳順有些莫名其妙,只聽她好像說下鄉去買了什麼東西,還沒聽清楚,正好沈從書打座機讓他到辦公室一趟,他只好匆匆忙忙掛了手機。

  原來,王龍戚被安排到綜合科,科長許城龍叫他寫了幾次材料,不是很滿意,閒聊的時候和分管綜合科的林暉副主任談起。林暉以為王龍戚是走了陳順關係進來的,就到沈從書那裡告狀,抱怨陳順用人不賢,話里話外頗有指責陳順弄虛作假的意思。沈從書原本不想追究,但擔心這樣一來,容易造成新的不良影響,好言安慰了林暉,讓他從培養新人的角度多磨練磨練新人,林暉這才平息了心中的怨氣,見他打電話給陳順,讓他過來,擔心讓陳順看見了知道自己告狀,以後給自己穿小鞋,急忙離開了沈從書辦公室。

  

  沈從書見了陳順,說了一些單位的其他事情,這才提到王龍戚,陳順將林招雲的調查情況作了簡單匯報,沈從書不好說別的,只是暗示陳順凡事要小心,尤其是用人方面,一定要親自考核。陳順心知王龍戚有問題,但又不好說那是張含的意思,啞巴吃黃連,也只好自己認了。

  林暉回到辦公室,又和周磊抱怨王龍戚的事情,周磊微微一笑道:「你說話小聲點,王龍戚可是張秘書長的人。」

  林暉臉一紅,問道:「他不是陳順主任招進來的嗎?」

  周磊頗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不服陳主任,也不喜歡陳主任,不過,也不要因此把所有的屎盆子都往人家頭上套才是。」

  林暉硬著頭皮笑道:「哪會呢。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嘛。」心裡卻想:就算這件事情不是他做的主,也和他脫不了關係。正想著,陳順打來電話,讓他到辦公室一趟。

  林暉有些心虛,心裡盤算著,如果陳順質問他王龍戚的事情,他就來個死不認帳,再將陳順奚落一番。到了陳順辦公室,林暉推開門一看,許城龍居然也在裡面,而且還坐在沙發上喝茶,不由得訕訕一笑。

  陳順見他到了,指了指沙發,讓他坐下,並親自泡了杯茶遞給他道:「聽說新來的王龍戚工作效率不是很高,讓你們二位辛苦了。」

  林暉和許城龍互相對視一眼,許城龍以為林暉向陳順告狀,尷尬地咳了一聲,道:「王龍戚的事情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情,畢竟,縣裡和市里還是有一定的差距,適應一段時間應該還是可以的。」

  林暉聽了暗罵許城龍狡猾,害自己白當了壞人,繃著張臉,不吭聲。陳順看了看他們兩個,道:「縣裡和市裡的水平的確不一樣,我們每個人也都是從新人過來的,能費點心栽培就儘量栽培,雖然辛苦點兒,但培養好了也算得上是功勞一件。如果兩位覺得有困難,可以交給我,我親自培訓他,或者,到時候實在不行就給他調個科室也成。你們兩個意下如何?」

  許城龍自是無話可說。林暉也點了點頭,畢竟,這是綜合科的事情,科長都沒意見,自己還有什麼意見。

  快下班的時候,陳順透過窗戶一眼看見鍾佳早早就候在了市委辦門口,看見他站起身,還朝他直揮手,陳順點點頭,做了一個等待的動作,好在他馬上就聽到了沈從書和張含邊說邊下樓梯的聲音,他站在窗口,看著沈從書和張含走到大門口,還和鍾佳打了個招呼,兩人一起結伴消失在拐角,這才關了門,匆匆忙忙地奔下樓梯。

  鍾佳見他下來,很是高興,一把拉了他就走。陳順見她心情很好,也很詫異。鍾佳沒等他問自己今天幹了什麼,忍不住就說開了,原來,她今天特意跑了好幾十里的山路,去那極為偏僻的小山村買了許多當地出名的土特產,有竹蓀、鴛鴦果、土製澱粉。

  陳順聽她說完,笑道:「這些東西濱海也有,幹嗎跑那底下買去。」

  鍾佳道:「說你傻不是?那些東西在鄉下可是純綠色食品,晚上,你就跟我一起出去走走。」

  陳順以為出去散步,滿口答應。

  吃過晚飯,陳順和鍾佳一起回到宿舍,鍾佳就開始忙開了,將買來的那些東西分成兩份,又用袋子裝了兩大袋,然後拎了一袋,拉了陳順就走。

  陳順開玩笑道:「走親戚呢?沒聽說你在濱海有什麼親戚啊。」

  鍾佳詭秘一笑,拉著陳順就出去了。東彎西拐,不過兩分鐘,鍾佳和陳順就站在了沈從書門前。

  鍾佳上前摁了摁門鈴,沈從書吃過飯,正在看新聞聯播,見他二人前來,很是高興。

  進了門,鍾佳將袋子裡的東西一一掏了出來,笑道:「知道沈書記喜歡自己搞烹飪,就跑鄉下淘了點兒來,保證百分百都是綠色食品。」沈從書看看這些東西,果然都是些綠色產品,說錢嘛,也值不了多少錢,禮輕情意重,畢竟是陳順的一番心意,當下,說了聲下不為例,也就收下了。

  在沈從書家坐了一會兒,正聊著,吳芳打來電話,聽見話機那頭隱隱傳來女人的說話聲,開玩笑道:「別告訴我,你旁邊的女人是電視裡的。」沈從書哈哈笑道:「還真就是電視裡的,而且是市電視台的。」

  吳芳道:「漂亮吧?你小心回來跪搓衣板。」

  沈從書明知妻子開玩笑,但也怕她心裡當真,故作著急道:「陳順,你吳芳大姐要看你女朋友。」

  鍾佳不知道這吳芳是誰,見陳順過去接電話,很是好奇,但見沈從書在一旁,不好放肆,乖乖坐在沙發上。那邊吳芳一聽陳順聲音,急忙道:「是陳順女朋友就直說嘛,搞那麼大動靜,到時候人家以為我是醋罈子呢。」那邊,陳順見沈從書嘻嘻笑著,卻沒有將電話轉給他的意思,知道是夫妻兩人開玩笑,很是羨慕,看了鍾佳一眼,不知道她今後會不會和自己也有這樣的默契。待沈從書接完電話,陳順擔心他還有別的什麼事情,耽誤了他的私人時間,拉了鍾佳就告辭了。

  出了沈從書的大門,陳順道:「我還以為你去哪裡,原來是去書記家,我很早就想找個機會感謝一下書記,可一直沒去成,沒想到今天倒是了了這個心愿。說吧,還想去哪裡?」

  鍾佳道:「沒有啊,就沈書記家而已。」見陳順還想問什麼,笑道:「另外那些東西是留給我們自己的。那些東西,除了沈書記,哪裡還有領導肯要,送給他們,只怕你還沒出去,東西就讓人扔垃圾堆了。」

  陳順想想也是,不由得暗暗佩服鍾佳的見識。

  隨後的幾天裡,鍾佳又拉著陳順拜訪了張含、周梅等市委領導,黃堅家自然也不例外,只不過她是以乾女兒的身份去了黃堅在省城的家。黃堅的妻子李華對陳順很有好感,但對鍾佳卻是不冷不熱,鍾佳無聊,待了一會兒就找藉口溜了出去。

  吃過晚飯後,陳順聯繫了陳大炮,說是晚上過去拜訪他。陳大炮很是高興。鍾佳一聽說要去陳大炮家,便嚷嚷著要跟去。陳順已經見識過她在領導家的談話,無論內容、技巧還是態度,無不讓他感覺到鍾佳的投機取巧和曲意逢迎,有時候,連他自己都聽不下去,跑到外面吹風去了。而對於陳大炮那樣的直爽火爆性格,他是萬萬不敢帶鍾佳過去,他們倆要是碰到一起,只怕到時候自己在陳大炮面前的一點好印象都要被鍾佳給敗光了。想到這裡,就對鍾佳說陳大炮不喜歡和女人聊天,尤其是濃妝艷抹的年輕女人,陳大炮不僅僅是反感,而且可以說得上是厭惡,而後,建議她,如果要去,一必須閉嘴;二必須洗掉臉上的濃妝。鍾佳聽到這裡心都涼了。這兩點中的哪怕一點她都無法做到,何況是兩點。見陳順態度堅決,只好打消了念頭,同意不去。陳順這才鬆了口氣,自己到街上逛了逛,拎了兩盒茶葉去了陳大炮家。

  陳大炮見到陳順,興奮地摸了摸腦袋,他頭上的頭髮剛剪過,一根根就跟鋼針似的,白頭髮也多了不少,臉色比上次見到的時候稍差些,不過神情依然,一副唯我獨尊憤世嫉俗的模樣。見陳順在沙發上坐下,陳大炮樂呵呵道:「聽小沈說,那個嘛東西,對了,就是你的工作做得不錯,有潛力,也很有前途啊。」

  陳順笑著道:「那是您和沈書記給的機會。」

  陳大炮:「嘛東西,你就甭給我謙虛了,等明兒個有機會,我讓小沈再給看看,有什麼好機會讓你鍛鍊鍛鍊,我是不行嘍,老了,該退了,明年,我就該滾回老家,種種菜,澆澆花,打發日子去嘍。」

  陳順道:「到時候有時間,可以上濱海看看,我陪您到石門山走走,那兒空氣好,住上幾天也是不錯的。」

  陳大炮道:「我聽林宇說過,那小子是我一個老戰友的兒子,機靈著呢,不過人也和你一樣,低調。對了,他現在在濱海投資的房地產做得怎麼樣?上次,我還聽他提起過你,說你小伙子人不錯,還想挖你過去,我說林小子,你是嘛東西,將我濱海的好苗子挖去經商了,那濱海黨的事業還要不?讓我臭罵了一通,他這才沒提那事。」

  陳順嘻嘻笑:「難怪他沒跟我提。」

  陳大炮斜睨了陳順一眼:「難道你還想經商不成?我看你經商只怕是心不夠狠,做不成的。」

  從陳大炮家出來,陳順沿著省委省政府那條道往回走,也許是因為省委省政府在這兒的緣故,這條路到了晚上並不熱鬧,人不多,車也不多,只剩下街燈孤獨而無聲地站成兩條直線。少了霓虹燈的誘惑,陳順覺得自己的心也安靜了很多,一路上,他就這樣毫無目的地閒逛,直到他一眼看見路邊的一個工商銀行,忽然想起於黎,心裡頭莫名其妙地一陣溫馨一陣悵然,心道: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忙著做新娘子,心情該是又甜蜜又緊張的吧?他站在銀行前望著燈火通明的大廳發呆,害得門口那個保安一直盯著他看,陳順苦笑了一下,心情忽然變得十分複雜。

  他知道鍾佳並不適合自己,可他還是選擇了鍾佳,他對鍾佳的言談舉止,與其說是縱容,不如說是淡漠,他忽然覺得自己有時候真的活得好累,就連自己向來最為看重的工作,他也覺得似乎毫無意義。他忽然想起周磊常說的那句話:男人在單位和在家裡完全是兩碼事,在單位,老想著爭著要把好的留給自己,包括升職;在家裡,就想著把好的留給妻兒。就像是吃魚,在家裡心甘情願地吃魚頭啃魚尾,在單位,就會選擇先下手為強,將那最肥最好的魚肉裝進自己的碗裡。可是,和鍾佳在一起,他並沒有這種感覺,就是裝修房子也一樣,仿佛那是鍾佳的事情,是鍾佳一廂情願想要新房,想要結婚,他只是跟在她後面被動地附和著。

  他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兒對不起鍾佳,對不起她的熱情,對不起她的一廂情願,無論她有多少缺點,有多俗氣,至少,她的缺點和俗氣可以讓自己為淡漠她找到一個合適的藉口。想到這裡,他釋然,至少他知道自己為什麼選擇了鍾佳,雖然這會讓他多少感到一點良心不安。

  他想到了吳東東,無論如何,吳東東還是他的鐵哥們兒,到了省城沒有去看看他,似乎有些說不過去。他拿起電話,想都沒想就撥了過去。電話里,吳東東知道他來了省城很是高興,嚷著要他在路口等著,自己馬上出來請他吃夜宵,他聽見於黎在一旁問是誰的電話,吳東東告訴她:是一個哥們兒,到省城來玩,我出去和他見見面。接著就掛了電話。

  陳順心裡一陣苦澀:一個哥們兒?吳東東現在在於黎面前連他的名字都不肯提,難道是怕自己影響了他和於黎的感情?就在這時,鍾佳打來電話,問他什麼時候回賓館,他原本不想回答,但轉念一想,慘然一笑,索性將鍾佳也叫了出來,反正是吃夜宵,讓吳東東多破費一點兒也是好的。

  吳東東見了陳順和鍾佳,很是哇哇大叫了一番,嚷道:「順子,你怎麼出來還帶著老婆,這樣多沒勁。」

  鍾佳狠狠擂了吳東東一拳:「有什麼花花腸子儘管說出來聽聽。」

  吳東東道:「我們去按摩店,再去雞店,你也去?」

  鍾佳道:「有什麼不敢的?又不是沒去過,鴨子我也見識過,別說是雞。」說到這裡,忽然想到陳順在一旁聽著,急忙收了口,偷偷看了陳順一眼,見他只是笑了笑,估計以為自己開玩笑,沒放在心上,頓時鬆了口氣。

  吳東東搖了搖頭。

  陳順心裡澀澀的,臉上卻笑道:「難怪你不帶老婆出來。」

  吳東東嘿嘿笑道:「那麼漂亮的老婆,當然不能隨便帶出來。不過要知道你帶了鍾佳,我就該把她帶來才對。」一邊說一邊伸手攔下一輛的士將陳順和鍾佳一起帶到了一處大排檔。

  大排檔很熱鬧,吳東東邊點菜邊告訴陳順:「順子,別看這場地不夠上檔次,這兒的魚蝦蟹可都是最新鮮的,酒店裡根本吃不到這麼好的東西。你不知道,於黎喜歡這兒的蟹,所以我就常來,有時候陪她出來,有時候帶上幾隻回家,熬湯給她喝。」

  陳順道:「於黎可真是幸福。」鍾佳在一旁搶著說:「順子,你看人家多疼老婆,你就不能也試試?」

  陳順聞言有些失神,待醒悟過來,便笑了笑,沒有作聲。吳東東見他歪著腦袋,知道他心不在焉,嘿嘿笑道:「人家大領導怎麼比得上我們閒人一個。就是想照顧也沒時間啊。」說著就招呼老闆上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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