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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41:55 作者: 闕慶安

  又是一個艷陽天,大清早的,陳順一覺醒來,只見窗外藍天白雲,心情頓時舒暢無比,他拿起手機看看,才不過早上六點,時間還早,就換上運動服,一路小跑,繞著體育場一口氣跑了十圈,回來抹了把臉,感覺自己的精神出奇的好,不由得哼起了小曲。

  自從張家界回來,陳順就覺得自己的事業出奇的順利。先是代理市委辦主任,接著是暗中一直和他較勁的肖禾被調到了環城區任副書記,剩下資格較老的周磊副主任雖說前任主任在位時,對工作上的事情不大愛搭理,但對他還是不錯的,自己怎麼安排他就怎麼做,二話不說,工作上少了許多羈絆和束縛。雖說少了兩個副主任,兩個科長,很多事情得自己親自操作,忙了許多,但辦起事情來得心應手也就不覺得特別累。

  沈從書自從陳順主持工作後,見他處事井然有序,報告、文件一項項幾乎都不需要自己做大的變動,不覺大為放心。多次在張含面前表示對陳順的讚許。

  張含見沈從書做事情並不避著自己,陳順對自己又很尊重,每次做事情都要請示自己,很是高興,對陳順也和顏悅色了不少。

  不知不覺,一個月很快過去。

  這天,張含從辦公室出來,正好看見陳順走進沈從書的辦公室,忽然覺得陳順去沈從書辦公室似乎去得勤快了,不覺狐疑起來。雖說陳順還只是個帶引號的市委辦主任,但如果他和沈從書的關係鐵了,一旦有了提拔的機會,未免對自己十分不利,想到這裡,不覺留了個心眼,暗自留意觀察起陳順和沈從書之間的交往。

  張含的宿舍就在沈從書宿舍的右手邊第三棟,自從沈從書搬進市委宿舍樓以後,只要他在濱海,每天晚飯後,張含都會約沈從書出去散步。這天,張含又去沈從書宿舍,走到門口,按了門鈴,半天不見有人出來,想是沈從書不在裡頭,就自己一個人順著平常散步的小徑走去,走到半路,迎面走來兩個人,有說有笑,仔細一看,其中一個正是沈從書,急忙迎了上去,叫道:「沈書記。」

  沈從書心情很好,見到張含,含笑道:「秘書長也來散步啊。」

  

  張含笑道:「我去約你,沒想到你先走了。」

  「我哪裡是先走,我今天壓根兒就沒回家吃飯。」沈從書喜歡清淡的飯菜,所以只要不是很忙,他都自己煮。

  「沒回家吃飯?」張含愣了愣。

  「是啊,和陳順聊了些工作上的事情,遲了,就和陳順一起去街邊吃了一碗牛肉麵,還真不錯,辣得夠味,煮得也地道,相信你一定沒吃過。改天,讓陳順帶你去嘗嘗。那可絕對是大酒店做不出來的。」沈從書拍了拍旁邊一個人的肩膀,正是陳順。

  張含尷尬一笑:「路邊攤位,怕是不衛生。」說著扭頭沖陳順道:「帶書記出去吃飯,可得注意衛生。要是出了什麼差錯,你可擔待得起?」

  「也沒那麼嚴重。走,走,走,今兒個晚上沒什麼事情,你也別散步了,我們仨正好都是單身漢,再叫一個人一起打打牌吧。」不等陳順回答,沈從書拉了張含的手臂就往回走。走了幾步,又迴轉頭對陳順道:「喲,忘了,我們的陳順同志還沒結婚呢,晚上別是有什麼約會吧?要有可別耽擱了,我們另約他人。」

  陳順尷尬笑道:「沒有,沒有,我晚上沒約會。」

  「沒有?別蒙我們,要有,趕緊去。」沈從書笑著拍了拍陳順的肩膀,「年輕人,結婚這事可遲不得,眼光也別太高了,關鍵是要適合自己。今年底我可就等著吃你的喜糖,這可是一項必須完成的政治任務。沒完成,我可得敲你的腦袋,省得到時候人家說我不關心下屬。」

  陳順笑笑,沒有答話。沈從書又扭過頭對張含道:「老張啊,你也要考慮一下自己。你愛人和孩子去世也有三五年了吧?你也該為自己找個伴了。」

  五年前,張含的妻子和兒子在一次車禍中喪生,此後,張含雖然相過好幾次親,但一直沒有成功,此刻見沈從書提起,搖搖頭,笑道:「我說書記今天心情怎麼這麼好,原來是謀劃著名要給我們當紅娘來著。難不成見現在的媒人金多了,想賺點不成?」

  沈從書道:「現在媒人金究竟有多少,說來聽聽。」

  張含道:「那可是不少,沒有個一兩千恐怕是不行。介紹成功了,我們還另外贈送感謝金,怎麼樣?夠意思吧?就看你賺不賺得來。」

  沈從書哈哈笑道:「成,只要你們兩個有意思,改天我讓吳芳試試,看看有什麼合適的,給你們介紹介紹。不過,你們可得先告訴我,想在省里找,還是在濱海找。」

  三人一路說說笑笑,陳順順便打電話叫了周磊副主任一起到沈從書家打牌。

  陳順向來很少打牌,牌技不精,擔心和沈從書同一陣線,打壞了,影響他的情緒,知道周磊是打牌老手,就安排他與沈從書同組,自己和張含一組。周磊是牌精,算牌極為厲害,打到接近結局的時候,大多都能猜出每個人手頭上剩下的牌,自然打得陳順和張含一敗塗地,樂得沈從書得意萬分,一晚上哈哈笑個不停。張含也和陳順同一個意思,雖然輸了,但並不放在心上,只是自我解嘲,或是假意埋怨陳順。

  周磊平時打牌都賭錢,而且賭的都比較大,特別是和那些司機在一起的時候,經常是賭資一路高漲,往往剛開始的時候只是十塊二十塊,後面就變成了一百二百,以增加刺激。此刻陪領導打到十一點左右,不見賭注,未免有些提不起勁,只是礙於沈從書的面子,不敢說不打。正在這時,只聽沈從書對陳順道:「明天早上省委葉副書記到我市調研的材料都準備好了沒有?地方都打過招呼沒有?」

  陳順急忙道:「都準備好了。」

  沈從書點點頭:「準備工作雖然已經做好,但還是不可大意,尤其是接待方面,一定要小心,不能出錯。這樣吧,現在也晚了,這局打完大家都回去,好好睡個覺,養足精神。」

  一聽到這話,周磊頓時如釋重負,來了精神,滿面笑容地和陳順站起身來,準備回去。

  沈從書見狀笑道:「周磊,怎麼剛一說要回去,你就這麼精神啊?別是晚上有什麼喜事讓我們給攪了,那可就罪過了。要知道我們三個可都是單身漢。」

  周磊嘿嘿笑道:「哪裡哪裡,自打我從政以來,陪領導打牌這還是第一遭,你說我能不高興嗎?」當下呵呵笑著和陳順一起告辭離去。

  第二天,陳順處理完手頭一些日常事務,看看時間已經是上午九點,忙聯繫了省委副書記葉盛仁的秘書,得知前來下鄉調研農業經濟發展情況的葉副書記一行再過半個小時便可抵達市郊,急忙請示了沈從書,便匆匆前往賓館迎接。走到半路才想起忘了告知秘書長張含一聲,急忙給張含打了一個電話,誰知張含正在沈從書辦公室討論這件事情,接到電話,很是不高興地嘟囔了一聲,便摁了電話。

  沈從書和張含在葉副書記到達的前十分鐘趕到了賓館,一番寒暄過後,葉副書記看看時間尚早,提議先調研後吃飯。於是,沈從書按事先計劃,帶他們到附近郊區的大棚蔬菜實驗區看看。這個大棚蔬菜實驗區是市里扶持的重點項目工程,也是上級調研的示範點,再加上所有準備工作都提前作了安排,沈從書自是一百個放心。

  參觀了大棚蔬菜基地,葉盛仁很是滿意,詢問了工作人員一些關於效益、收成之類的話後,打算打道回賓館歇息,誰知一抬眼,見不遠處有幾戶農家,不覺來了興趣,提議到前面走走,沈從書不好拂他的意,便率了大夥一起跟上。

  此時,正是踏春的好時節,田野里很多田地都還沒有開耕,漫山遍野的綠草夾著紅的、黃的、紫的各色野花,錯落有致地鋪開在微微起伏的地面上,一片生機盎然,讓人不覺心曠神怡,驚嘆起春的神奇魅力。

  葉盛仁的興致愈加濃厚起來,邊走邊聊,越聊聲音越響,隊伍拉開了好一段距離,在後面居然還可以聽到他說話的聲音。隨行眾人也都紛紛放鬆了心情,跟著活躍起來,三三兩兩,熟悉的,不熟悉的,逮著了就說說話,增進感情,一路上笑聲朗朗,好不和諧。只有沈從書、張含、陳順以及葉盛仁的秘書四人不敢怠慢,緊緊跟在葉盛仁後面。

  大約走了十來分鐘,到了那幾戶農家附近,陳順正想讓負責這個區的王區長到前邊安排一處歇腳的地方,卻見他落在後頭,正和一個工作人員在商量著什麼,便打消念頭,趕緊走了幾步,上前細瞧,卻是鐵將軍把門。回過頭來,葉副書記已經站在身後,正對著這戶人家的後院指指點點。

  原來,那戶人家後院種植著半畝高大的蔬菜,幾乎每棵都有尺把高,葉片厚實,茁壯異常。

  見到這些菜,葉副書記顯得極為高興,連連道:「沒想到,在這裡居然可以見到這種菜,你不知道,這種菜在沸水裡焯過以後,用米湯熬煮成菜湯,那味道,嘖嘖,簡直就是人間美味。」陳順見過這種菜,在農家也偶爾吃過,那味道確實還不錯,不過據說那是上世紀60年代糧荒時候吃的菜,平日裡也很少有農人種,即使種了,也都是餵牲口用的,市場上是不賣的。想來葉副書記就跟朱元璋吃那八寶翡翠湯一樣,餓的時候吃什麼都香,所以才會對這種菜念念不忘。

  沈從書仔細看了看那些菜,長勢還真是喜人,不過,他是外地人,沒見過這種菜,究竟是什麼,自己也不清楚。張含雖然見識過這種菜,但因為他在省委的關係主要是另一派系,和葉盛仁據說關係不是很好。因此,不好和葉盛仁走得太近,以免傳到省里,影響自己的前程,也就閉了嘴,任由他在那裡苦思冥想地回憶。

  正在這時,落了後的王區長三步兩步趕了上來,見葉副書記望著地里的菜,嘴裡卻在不停地念叨著:「這到底叫什麼來著?怎麼一時半會兒就想不起來了呢?」他仔細看了看地里的菜,心裡一樂,急忙上前一步道:「這是本地一種俗稱『箜樓』的菜,學名叫啥不清楚,不過,本地人喜歡用它做豬飼料。」

  「豬飼料?」葉盛仁一愣。

  「是啊,這菜做飼料可好了。一聞那香,豬都嗷嗷叫呢,撒著歡地吃。據說,營養還很好,用它餵豬,那豬要養多肥就有多肥!」一番話說得原本就圓頭肥肚的葉盛仁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聽得周圍眾人憋不住想笑卻不敢笑出來,卻也把沈從書和陳順給嚇出了一身冷汗。

  沈從書見王區長猶自誇夸其談,忙咳了幾聲,道:「王區長,時間不早了,別豬呀豬的,我們今天來是研究人的問題,是研究農村經濟發展的問題,別跑題了。」

  王區長心裡想:這養豬不就是農村經濟發展的問題嗎?但見是沈從書書記發話,而葉盛仁副書記卻是莫名其妙忽然一臉冰霜,也就訕訕地閉了口。

  午飯安排在區政府,進了區政府,葉盛仁面色陰沉,心裡憤憤道:這分明就是在拆我的台嘛。不僅拆我的台,還指桑罵槐。可要真這麼拂袖而去,未免讓人覺得小氣,還是忍忍吧。但心裡還是越想越不舒服,進了包廂,連最簡單的客套都免了,一屁股坐在主賓的位置上,板著臉一言不發,大傢伙頓時大氣不敢出,任憑沈書記和陳順你一言我一搭,跟唱雙簧似的將好話說了個遍,也不見他臉上起一絲波瀾。

  正在無奈之際,王區長從別人口中得知葉副書記不舒服的原因出在自己身上,頓時嚇得膽戰心驚,跟個童養媳似的,紅著臉,低了頭,摸進了包廂,站在末座上,端起一杯酒道:「葉書記,真是對不住,您知道的,我不是那個意思……」正準備繼續往下說,一貓眼,見沈從書正橫眉冷對怒視著自己,不知道自己哪兒又說錯了,急忙剎住,卻不知該如何轉圜,頓時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僵在那兒。整個宴席頓時一片寂靜,連喘氣聲都聽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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