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2024-10-03 18:32:25
作者: 徐大輝
「兒子,你聽見爸爸跟你說話嗎?」賈明哲手輕撫肝區問,平心靜氣地等待,也許兒子睡著了,他又呼喚一遍,「兒子,你聽見了嗎?」
殘酷,這就是殘酷。整個事件仁慈開頭,妻子李玉芳說:「一定救活你,老賈!」
「肝臟壞死,沒救啦。」他絕望道。
「現在醫學這麼發達,心臟都可以移植,肝臟沒問題。」
醫療技術沒問題,供體呢?誰肯捐肝臟啊!賈明哲說到很實際問題,也是最大難題。
「我們出大錢買嘛!」
「肝臟不是商品,隨便就能買得到?」他說,「買賣人體器官犯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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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是買,別人捐獻,我們給酬謝錢而已。」李玉芳說,「老賈,你靜心養病,供體的事我來辦。」
仁慈總是讓人感動,賈明哲眼睛濕潤了,生死關頭這個女人的表現,使他隱藏在心底里對她的怨恨頓然蒼白。若干年裡,他感覺自己生活在一間狹小的屋子裡,有一個裝在心裡的女人跟自己生活,他們的交流只限於他對她傾訴,還有一個女人站在窗戶外,看不清她的面目,這個人就是李玉芳。實際生活離不開站在窗外的人。
死神匆匆走過來,加速了罪惡的步伐,李玉芳對賈明哲說:「捐獻者找到了。」
「什麼人捐獻的?」
「一個處決的犯人,他家庭很困難,需要錢。」李玉芳謊言說得令人信服,「手術在三江做,供體使用方便。」
「玉芳,我們不能犯法啊!」
「怎麼會呢?」李玉芳說,「自願捐獻的……」
「多給人家些補償。」他說。
「那是肯定的。」李玉芳說。
一個叫烏米的大學被殺碎屍,警方尋找受害人丟失的肝臟,來找他了解所使用的肝臟,賈明哲覺警,問曹向東肝臟來源,他說的和李玉芳說的一致,再深問,他說:「大姐親手辦的,不信你問她。」
「玉芳,我知道你為我什麼都做得出來。」賈明哲說。
「我們是夫妻。」
「我再一次問你,肝臟哪兒來的?」
李玉芳沒立即回答,問:「你懷疑我殺了人?」
「不是。」
「跟你說幾次啦,處決犯人捐獻的。」
彌天大謊!他們殘忍殺死了烏米,殺死了自己未曾謀面的兒子,將他的肝臟為自己移植上,殘酷!
「兒子,我要為你報仇,送兇手下地獄!」賈明哲說。
也是一夜作出的決定,揭發他們。那夜別墅里剩下他自己,沒有風很寂靜。妻子去了哪裡他知道,但從來不去想她做些什麼,站在窗外的人做什麼無法干涉。決定揭發他們,就包括她以外的人,曹向東算是一個,弄肝臟離開不了他,如今他已被殺自然消亡,還有一個人──呂副總,這是他宿恨又不能得罪,或者說得罪不起的人,原因在他的身後有李玉芳,維繫一種生存狀態的需要,他容忍宿敵。殺人取肝的惡行他一定參與了,他是她的智囊。
當夜,賈明哲出現在「6·16碎屍案」指揮部,單獨跟康局長談話,他說:
「是她策劃了……」
「我們已經掌握了幕後元兇的證據,抓捕已經開始。但是,我們仍然感謝你支持公安工作。」康局長握住賈明哲的手。
李玉芳今晚來到天成美景,實際下午三點鐘就到了,這套房子既不是呂副總的家,也不是她的家,丈夫賈明哲甚至都不知道有這所房產,她置下它目的只有一個,跟情人幽會。
她早早到了,坐在南北通透的大客廳里,窗外的秋景在她眼裡很美好。做掉曹向東幾天啦,沒什麼動靜,警方為不驚蛇,連草都不沾邊,給她造成錯覺,也有些放鬆,得意道:「曹向東一死,牽涉自己的線索就斷了。」化險為夷之策是呂副總出的,應該感謝他,幽會也是感謝的一種方式。
七八年的時間,他們都沒厭煩,基本破了天荒。一個老丑的女人怎樣使英俊男人迷戀,本身就是一個謎。世間許多謎是不能破解的,有的謎破解就是一種破壞。
「陰天啦,像要下雨。」呂副總進屋,說。
「秋天的雨難下。」她說。
兩人坐在沙發上,她說:「沒見警方什麼動靜。」
呂副總略作沉思,說:「不是好兆頭。」
「什麼?」
「靜得可怕啊!」呂副總惶然,說,「他們也許找到什麼……突破曹向東,恐怕很快找上我們。」
李玉芳緊張起來,說:「不行的話,我們及早走。」
「走?」
「走。」
「去哪裡?」
「非洲。」李玉芳說她在非洲一個國家存了錢,他們倆逃到那裡,沒人找得到他們。
「賈明哲呢?」呂副總問,這是多年來第一這樣問他,從前就像根本不存在這個似的,「他怎麼辦?」
「換了肝的人又能活幾年,」李玉芳怨懟道,話有幾分絕情了,「反正有人陪著他。」
「你說他有別的女人?」
「幾十年啦。」
「誰?從來沒聽你說過。」
「在他心裡……」李玉芳說出那個女人的名字。
冷娟?呂副總聽來陌生。
「烏米的母親。」
「這麼巧啊!」
「更巧的是,他換上他兒子的肝臟。」她說。
烏米是賈明哲的兒子,這對父子的生死對接竟然如此戲劇性,設身處地為賈明哲想想,他會是怎樣的心情?他問:
「他知道嗎?」
她說目前不知道……
「康局長,請問烏米的骨灰是不是……」
「在我們這裡。」
「我有一個要求,康局長。」
「請講。」
「把烏米的骨灰給我……」
「沒問題,你是他的父親。」
賈明哲眼睛潮濕離開,走下公安局大樓時,迎面幾輛警車開進大院,他靠邊駐足,全副武裝的警察監押下,第一個帶下警車的是呂副總,然後是李玉芳,他們都沒機會抬頭望四周,不然可以看見他。
「自作孽,不可活!」賈明哲嘟噥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