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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26:28 作者: 徐大輝

  佟大板兒出車回亮子裡的路上遇見蓑毛的,這次邂逅決定了一個憲兵中尉的命運,由於是同歸於盡,給後人講述增添了故事性。

  

  蓑毛帶一輛汽車拉幾袋糧食去白狼山鴉片倉庫,半路汽車拋錨,眼看太陽落山,回城找車來不及,決定路上截輛車把糧食送到地方。

  湊巧一輛大馬車迎面過來,春天的暮色中鈴鐺,打著鐵掌的馬蹄有力地磕叩擊路面。

  「站住!」蓑毛站在路中央截車。

  佟大板兒見到一輛汽車和三四個日本兵,近一些時看清截車的人——蓑毛,他眼睛頓然躥火,握緊大鞭杆子,倒不是用鞭子抽他,而是想打毛(牲畜受驚而狂奔)前套馬,膠輪大車從惡魔身上碾壓過去……

  「站住!」

  蓑毛身後幾個日本兵平端著槍,架勢像是要武裝攔車,佟大板兒改變了讓蓑毛墊車腳(死於輪下)的打算,但是殺死蓑毛的決心絲毫未動搖,他吆喝牲口道:

  「吁!」馬車停住。

  「汽車壞啦,你把車上的糧食送到白狼山。」蓑毛說。

  「哎呀,太君,車不是我的,出車得車行指派……」佟大板兒說,「掌柜的怪罪下來,我遞不上當票(無法回答)。」

  「你廢話的少說,快快地送。」蓑毛說,他是橫茬子(野蠻不好惹)。

  佟大板兒不是怕他橫,一個除掉惡魔的新計劃形成,他順從道:「送,太君,我送。」

  「你的裝糧食。」蓑毛命令道。

  一切委屈都忍了,兩個憲兵悠肩兒,佟大板兒一個人扛麻袋,六、七袋糧食裝完,蓑毛和三個憲兵押車,他道:

  「開路!」

  「駕!」佟大板兒甩動鞭子,大車上路。

  害死娟兒的惡魔近在咫尺,蓑毛坐在前車耳板上,對趕車發生了興趣,解下皮帶當鞭子甩,學大板兒趕車,用日語吆喝牲口,聲音古古怪怪。

  「樂吧,你快樂到頭啦。」除掉蓑毛的細節佟大板兒想好了,淹死他!亮子裡到白狼山這條道,要經過三江最大的水庫,水壩上的路有幾里地,他有充分時間完成除魔計劃,他心裡說,「娟兒,爹給你報仇!」

  車駛上水壩,道眼兒很窄,車腳(輪胎)幾乎貼近壩邊,偏一點就有掉進去的危險。為分散憲兵的注意力,佟大板兒指著水面說:「太君,你們看,那裡魚的大大有。」

  「魚?」蓑毛興奮大眼睛,夕陽下鯉魚躍跳出水面,然後落下去,擊濺起一片水花,他嚷道,「魚的會飛!」

  另三個憲兵也歪頭望魚,佟大板兒瞧准這個機會,猛然使鞭子一兜外套馬,同時向轅馬發出向外敗道(不走正路)的口令:吁嗨吁!馬車大折個翻下丈余深的水庫。

  復仇計劃有一個細節,蓑毛落水後摟著狗刨兒(游泳)拼命掙扎,佟大板兒朝他游去,一個猛子紮下去,摸到蓑毛的一隻腳,使勁往水下拖,後果可想而知,他們一起被水吞沒。

  落水的另外三個憲兵,三個旱鴨子瞬間淹死。消息很快傳到憲兵隊,是看水庫的人來報告的。

  「去水庫!」林田數馬命令道。

  憲兵在院子裡登上敞篷汽車,徐夢人正從外面回來,他是來向林田數馬匯報明天主廠房上樑的。

  「徐翻譯,跟我走!」林田數馬叫上他。

  駕駛室坐著林田數馬和豬骨左右衛門,徐夢人到後面跟荷槍實彈的憲兵們擠在一起,問身邊一個軍曹:

  「去哪裡?」

  「蓑毛中尉出事啦。」軍曹說。

  死掉一個憲兵中尉事件很大,憲兵武裝出動不足為怪。徐夢人沒理由去想此事件與自己有什麼瓜葛,一路想著鴉片加工廠主體廠房上樑,當地風俗要舉行上樑儀式。

  徐家藥店新房上樑場面隆重,徐夢人記得大伯徐德富念道的上樑歌:

  澆梁頭,

  澆梁頭,

  祖祖輩輩出王侯。

  澆梁腰,

  澆梁腰,

  祖祖輩輩吃犒勞。

  上樑要喝上樑酒,徐夢人打算擺宴慶賀一下,要請示林田數馬,他同意才行,請什麼人都得由他定,自己這個廠長沒這個權力。一進院碰上這檔子事,隊長心情肯定不好,此時提出此事不合適宜。

  憲兵封鎖了水庫,大壩上站滿持槍憲兵。

  「隊長,車從這兒掉下去的。」看水庫的人指認翻車現場。

  「你看見車上……打鬥什麼的?」林田數馬問。

  「沒有。」看水庫的人說。

  「你認識趕車的人?」憲兵隊長問。

  看水庫的人說不認識,離得遠看不清楚。林田數馬問馬車沉下去的位置,看水庫的人指向水庫的一處道:

  「從這兒沉下水。」

  沉到庫底的一輛馬車和四匹馬,蓑毛中尉和三名憲兵是沉底還是漂到水庫另一邊未確定,皇軍的屍體是不能餵魚鱉蝦蟹的,林田數馬命令水庫組織人打撈,忙活到天黑,只撈上一具憲兵屍體,還不是蓑毛。

  「回去,明天繼續打撈。」林田數馬說。

  徐夢人跟著去跟著回來,回來時林田數馬叫他同自己坐駕駛室里,顯然有話說,憲兵隊長問:

  「明天主體廠房上樑?」

  「是,我就為此事來請示隊長。」徐夢人趁機說,「當地有個風俗,上樑……」他說得小心翼翼,「出了這樣不幸的事,上樑儀式是不是取消啊?」

  「不,搞儀式,大張旗鼓地搞。」林田數馬說,「我要親自參加!」

  有點出乎意料,但是結果徐夢人求之不得,接下他問都請什麼人,林田數馬讓徐夢人寫一份名單給他。

  水庫翻進一輛馬車,車老闆兒和憲兵淹死的消息第一時間傳到警察局,安鳳閣問:

  「夢天啊,你說會是什麼人所為?」

  「也許馬毛了,意外事故吧。」徐夢天說。

  「要是翻車落水,總該有一個半個活的吧?」警察局長心裡堆滿疑雲。

  「也怪呀!」徐夢天回答的沒所指,「寸勁兒(趕巧)。」

  「必有原因。」

  「局長,我去了解一下嗎?」

  「別介,憲兵隊不找咱們,眯著。」安鳳閣做事是一條泥鰍,又尖又猾,有句謠諺:人老尖,馬老猾,兔子老了滿山爬!年近五十歲的他,能少一事儘量少一事,「咱別撿姑爺子。」

  局長不願撿姑爺子,科長就更不願撿姑爺子。這些日子徐夢天忙著局長交辦的一件事,創辦三江康生院。交待幾句事情的來龍去脈,賊喊捉賊是件衣服,穿在日本鬼子身上就是量身定做。他們一方面強迫農民種大煙,一方面出台鴉片斷禁「要綱」,市、縣旗建立康生院,相當於今天的戒毒所。警務科負責抓這件事,牽頭是徐夢天。老天最幽默,開了這樣玩笑:徐夢人領建鴉片加工廠,徐夢天牽頭辦康生院,同樣是一爺共孫,做著截然相反的兩件事;徐德富種大煙,徐德中的人毀大煙,他們比少一輩人關係更近,一母同胞。

  「局長,康生院準備就緒,我正叫人燒炕呢,炕面子幹了,就開院。」徐夢天說。

  「好,明天你跟我去喝喜酒。」安鳳閣說。

  喝喜酒在民間是大概念,它包括婚禮、晉升、喬遷、祝壽、開業慶典等等帶喜氣的事件宴請,都稱喜酒,警察局長是社會名流,一般都落不下他,只是不知明天喝的什麼酒。

  「鴉片加工廠明天上樑,你堂弟徐夢人送來請柬。」安鳳閣說。

  電話鈴聲驟然響起,安鳳閣抓起話筒前,說:「大概是憲兵隊。」他接電話,「是我,隊長……是,我馬上安排,明天給送您送過去。」

  「局長料事如神哪。」徐夢天說。

  「明天喜酒你喝不成啦,林田數馬叫我們提供一份全城趕車老闆兒的名單,你抓緊弄吧。」

  「是!我這就去車行。」徐夢天走出警察局,直接回家去,死掉的是蓑毛中尉,死別人哪怕是林田數馬,他都不會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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