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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25:16
作者: 徐大輝
徐德富撥動算盤珠子,祖田種的大煙交完,每兩鴉片收購價兩元,共有十多萬元的進項,完成規定的每畝交賣的十五兩,還剩下三千兩鴉片。
「時仿,保存好這些鴉片。」徐德富吩咐管家。
「放到地窖里吧。」謝時仿說,為防止盜賊、鬍子打劫徐家藥店暗修地窖,密藏珍貴藥材,山參、麝香、牛黃、硃砂、川貝、藏紅花一類,窖口開在當家的徐德富的臥室內——地櫃的下面,可謂萬無一失。
「你自己親自放,別讓第二個人沾手。」徐德富無比信任管家,家中的核心機密,一般都是他們倆人知道,比如徐德成詐死,比如徐德中是抗聯的人。他說,「白天眼雜,晚上去放吧。」
「我去弄錫紙,防止返潮。」謝時仿做事總是周到細緻,地窖密不透風,水泥牆壁乾爽不潮濕,這樣做也是為了增加一層保險。
「時仿,多包幾層紙。」
夜晚,謝時仿抱著錫紙包來到徐德富的臥室,其實這是臥室中的內間——屋中屋,就是說進了他的臥室,還要進一道門,是一間空腰屋,並不住人,放著一些家具,主要是柜子類,其中一個黃菠蘿木櫃的下面便是地窖的門。
徐德富同謝時仿兩人合力挪開很沉的木櫃,露出地窖的蓋子,叫門也可以。主人開了那把大銅鎖,打開窖門,一股中草藥的香氣撲鼻而來,他們都吸得很深。
「我下去。」謝時仿腳探出地窖,接過燈,習慣地往下照一照,各種藥材整齊地擺放木架子上,「遞給我吧!」
徐德富將鴉片包遞下,說:「單放一邊兒,離麝香遠一點。」
「哎。」謝時仿放好後,順著梯子爬上來。
他們回到堂屋,徐德富問:「北溝鎮廣濟堂的帳攏(結算)出來沒有?」
「剛攏完,一共欠我們藥款1322元。」
「派人去催催……叫夢地去吧。」徐德富想到閒在家裡的二兒子,「讓他回來繞道牤牛哨屯翟扁頭家,把給我們采的甘草帶回來。」
「唔,還是我跑一趟吧。」
「你歇歇吧,忙活一大年了。夢地老讓他呆著怎麼行,人是越呆越懶,越吃越饞。」徐德富想給兒子找些事做。
「天都上凍了,冷冷呵呵的,二少爺單巴細語(身體單薄)……」謝時仿從愛護的角度說。
「二十好幾的人,哪那麼嬌氣。」徐德富對二兒子不滿,常拿大兒子夢天做比較,應了那句老話,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夢天才比他三歲,都當上科長了,他呢,整天糗候(死呆)在家裡,連個閨女(女孩子)都不如,瞧瞧四鳳,開那麼大一家煙館。」
謝時仿欲言又止,他見到二少爺不止是懶散、渾噩那樣簡單,大煙地里他發現徐夢地和陳蟈蟈打戀戀(在一起無正事),他們幹些什麼?管家一直疑心與大煙有關。大煙地撤回家,二少爺很少出門,呆在自己的屋子裡大白天的插著門,徐家藥店的後院嚴嚴實實,他的屋子又靠裡面,絕對的安全。二少爺的病容使他疑心加重,沒有確定他抽大煙亂猜測不行,管家說:「老爺,二少爺身體……」
「也怪啦,他能吃能喝的,囊囊不喘兒(軟的拿不成個兒)的」,徐德富心裡疑雲未散,尹紅到大煙地給他看過,沒發現什麼病,連頭疼腦熱都沒有,「咋回事呢,你說說。」
「二少爺氣色不太好,明顯見瘦。」謝時仿把話往菸鬼病容上引。
「臉發黃。」徐德富想想兒子氣色異常,沒病沒災臉怎麼蠟黃?他說,「叫他去清帳吧,回來德中好好給他瞧瞧,選一匹老實馬,夢地的馬駕(駕馭技術)不咋地。」
「騎菊花青去。」謝時仿說,菊花青是徐家最好的一匹馬,膘肥體壯,農活不忙不讓它上套,餵在里供徐德富外出騎乘。
「叫他快去快回來,別屁股沉。」徐德富不滿意兒子懶散,到哪兒都不願意動彈,所以說他屁股沉。
近日徐夢地的腦袋比屁股沉,患病落炕(起不來)一樣整天和枕頭為伴,飯好了下人來叫就去吃。他像遭受一場冰雹打那樣凋敗。大煙地收穫結束,長短工算完工錢回家,徐夢地在地里留守一段時間,和留下的幾名長工收拾地,煙稈子需要割,打頭的陳蟈蟈自然留下,還是他領著人幹活。
「二少爺,憲兵都滾犢子啦,咱們的東西取回來吧。」陳蟈蟈說。
他們倆偷的大煙漿還藏在臭咕咕窩裡,該弄回來。徐夢地說:「你去拿吧,背著點兒人。」
「嗯哪。」陳蟈蟈取回偷藏的大煙漿,陰乾成了大煙膏,足足有四五斤,兩個人吸食到來年新煙下來沒問題,「二少爺,放摟抽吧!」
「收拾完地人都撤回去,你到哪裡去?」徐夢地關心煙友去處,實際是關心大煙,現在一起吸食,回到城裡怎麼辦,「心裡有吶摸(琢磨)嗎?」
「去亮子裡煨冬(貓冬)。」陳蟈蟈說他沒家沒口,找家便宜的大車店,隨時打點零工。他夏天做農活,冬天來城裡,在亮子裡當小扛(裝卸工),掙餬口,今年他打算還這麼幹。
「你住下來,我天天到你那兒抽一口。」徐夢地說,「煙你帶著,我拿回家叫我爹發現,還不開我皮子。」
菸鬼的協定,回到亮子裡徐夢地犯癮就跑到街邊子的一家大車店找陳蟈蟈,吸足後再回家。徐德富忙完大煙地的事就忙藥店,年終歲尾要點攏帳,一天忙得頭昏腦脹,忽略了兒子,是故意忽略的,夫人說兒子在地里扯脖子辛苦大半年,回來讓他歇歇。走出父親的視線,徐夢地自由自在,沒收沒管的吸菸也便利。抽大煙的日子也愜意,但好景不長,有一天陳蟈蟈出了事。
「蟈蟈呢?」徐夢地問大車店掌柜。
掌柜說給警察逮去了,充當了勤勞奉公隊。
「他去了哪裡?」
「聽說去西安(遼源)挖煤。」掌柜說。
「杆兒稀(玩兒完),杆兒稀啦!」他絕望道。大煙膏在他手裡,他走了自己抽什麼啊!他問:「蟈蟈留下什麼東西沒有哇?」
「他有東西?一個人吃飽狗都不用餵。」掌柜的話罵人,氣惱道,「還欠我兩個月的房租呢!朝哪個二大爺要去啊!」
徐夢地懊喪到了極點,大煙沒得吸食日子還怎麼過呀?前些日子夜間也犯癮,來大車店方便,陳蟈蟈給他一包大煙膏臨時救救急,約有二三兩,用它能維持一段時間,他憂慮的是以後漫長的日子吸食什麼。也後悔把大煙膏都放在陳蟈蟈那兒,坐根兒(根本)就該拿回自己那份。
「二少爺,老爺叫你去北溝鎮要一趟帳。」謝時仿進來說。
「天多冷啊。」徐夢地說。
「多穿點兒,騎馬去。」謝時仿說,「回來時拐彎到牤牛哨屯翟扁頭家,取回甘草。」
當家的爹的話是聖旨不能違抗。
「廣濟堂好找,全鎮只他家藥店掛魚形圖案幌子。」謝時仿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