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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24:54
作者: 徐大輝
最後一次割煙漿完畢,本年度種植罌粟結束,一汽車一汽車瓷缸裝的煙漿,運到三江縣憲兵隊部院子裡,抓來的勞工幾十人在明晃晃的刺刀下,利用日光暴曬大煙漿,充足的太陽光乾巴巴熱,正適合大煙膏的形成。
「徐翻譯,當地管這天氣叫,嗚,秋傻子是吧?林田數馬記不清,問徐夢人。
「報告隊長,是那個意思,秋傻子指立秋後的三伏天。」徐夢人明知憲兵隊長說的不對,也不敢糾正,誰去修改老虎的錯誤。
隊長辦公室朝陽,陽光也很充足。
「你吸過鴉片?」林田數馬問。
「報告隊長,沒有。」徐夢人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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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的不能吸,別人可以吸。」林田數馬回到座位上,「徐翻譯,你說這天氣不會下雨吧?」
「一塊雲彩都沒有,三天兩天肯定沒雨。」
「沒雨,大煙膏就曬完啦。」
「隊長,靠天曬大煙不行。」
「嗯?」
「要建一個加工廠,那樣才能保證大煙的質量。」徐夢人出謀說。
「麼西!」林田數馬大悅,翻譯的話不僅僅正中下懷,應該說不謀而合。此打算很久了,收上來的大煙漿光靠日曬不行,明年種植面積擴大鄰省還要送過來,進工廠加工是最好的辦法,「你的想法大大地好。」
「奉天有這樣的工廠,四平街也建了……」徐夢人在那個秋日裡殷勤獻得意義非凡,憲兵隊長對他大加讚賞,還得到一個職位。建大煙加工廠是他在茶花貞子家偶爾聽到的,留心的東西有好處,在此派上用場,且恰到好處,「隊長,三江就該建一個鴉片加工廠。」
「建一個!」林田數馬情緒高漲,建這樣的工廠需得到滿鐵的支持,支持就是投資。
三江縣憲兵隊長同滿鐵株式會社副會長三牧政雄的談話,在四平街租借地日本人開的茶社雅間裡進行,這就給這次談話蒙上一層私秘色彩。
「林田君,你的想法很好。」三牧政雄說,「白狼山鴉片倉庫建成,將有大批的鴉片運到那裡,再轉運到四平街來加工很麻煩,幾百里的運輸也不安全,有必要在三江建一個加工廠,就地密制嗎啡。」
「此事迫在眉睫,比如今年鴉片豐收,割下的大煙漿在憲兵隊部院裡晾曬,十分不雅。」林田數馬說,「所以我來找會長您,請批准建一個工廠。」
「沒問題。」三牧政雄立即答應,並非常爽快。在白狼山鴉片倉庫獲准開工,滿鐵株式會社就開始籌劃在江建一個鴉片加工廠,處於保密中的項目動作相當迅速,密派技術人員到亮子裡選好了廠址,設計好圖紙,正考慮由哪家來做前期的基礎建設的當口,林田數馬主動找上門來,憲兵隊直接參與工廠的建設,包括後期的經營很有利,負責此項工程的三牧政雄自然欣然同意。日本人做事鬼吹燈,他,「建鴉片加工廠,不同建糧食加工廠、皮毛加工廠,鴉片容易引起不滿。還是老套路,木偶戲。」
「讓中國人在前台,我們幕後操縱。」
「對,那個溥儀……」三牧政雄輕蔑地笑,「所以,我們必須這樣做,開始我想利用三江縣政府,章飛騰是見錢眼開的吝嗇之輩,還是另選別人。」
「會長,能否把選人的事交給我?」
「噢,好啊!林田君對三江比我們熟……」三牧政雄強調道,「你選一個人做廠長,我們要派一個副廠長,選什麼樣的人你心中有數了吧?」
「請會長放心,選的人一定讓您滿意。」林田數馬說。
三牧政雄將一捲圖紙交給林田數馬,說:「你帶回去吧,將來就按此圖施工。」
選誰做這個傀儡廠長,林田數馬自然想到徐夢人和三牧政雄的關係,何不好好利用一下。
回到三江憲兵隊長說:「徐翻譯,後天你隨我去四平街。」
「是!」
徐夢人沒去猜林田數馬帶自己去四平街幹什麼,憲兵分遣隊部在四平街,隊長經常去開會去匯報,帶翻譯是件平常事情。然而這次不同,下了火車他們直接去了滿鐵株式會社。
「你和我去見三牧副會長。」田數馬說。
去見三牧政雄?徐夢人頓然緊張起來,這是使他精神緊張的人。茶花貞子回國沒消息,沒有一封信寄來,大概是快回來了,在輪船上吧?甚至想她已經返回四平街。幾次他想來問問茶花貞子的情況,只是不敢見三牧政雄才作罷。憲兵隊長帶自己見三牧政雄做什麼?平常會見日本重要人物,小小的翻譯到不了場,根本不能讓你到場。
「林田君,你好哇!」
「會長」,林田數馬回頭指了下徐夢人,「你看我帶誰來啦!」
「您好!」徐夢人急忙上前,禮貌地打招呼。
「坐,你們坐。」三牧政雄禮讓道。
林田數馬坐下,徐夢人才慢慢坐下來,腰板挺直,雙手放在雙膝上,仍然局促不安。
「會長,人我給你帶來啦。」林田數馬直奔主題道。
「噢。」三牧政雄興奮,他掃徐夢人一眼。
「會長」,林田數馬善於揣摩,三牧會長大概看徐夢人太年輕,說,「徐翻譯年輕有為,會長推薦他到我隊做翻譯,工作很出色。」
「哦,好。」三牧政雄略作思考,對傀儡用不著太挑剔,故意說,「林田隊長是委派徐……」
「做廠長。」林田數馬說。
「可以」三牧政雄沒看徐夢人,說,「建加工廠需要的投資已經落實,你們回去可著手準備,儘早動工。」
林田數馬起身告辭。
直到這時徐夢人才說了一句話,還是禮節性的辭別用語:「薩喲那拉,會長!」
在四平街沒停留,趕下午的一趟火車返回亮子裡。徐夢人經歷生命中激動的一天,他萬萬沒想到自己隨便說說加工大煙,憲兵隊長馬不停蹄地張羅辦工廠,事情出人意料的順利,三牧政雄滿口答應下來,令他沒想到的是林田數馬讓自己當這個廠長。
火車經過一座山下,剛鋪的新軌,速度很慢,路基上有篩石頭的勞動者,拄著軍刀打盹的林田數馬睜開一隻眼睛,它透出異樣亮光,望眼車窗外,秋樹的葉子紅滿半個山坡。
「那樹上是什麼?」憲兵隊長問。
車窗外有一棵高大的榆樹,一半樹冠乾枯,是假死(休眠)還是受了什麼病,沖天的一根樹杈上有羽毛樣的東西風中擺動。
「是老鷹吃剩的東西。」
嘿嘿!林田數馬大笑起來,在徐夢人看來是莫名其妙的笑。其實,憲兵隊長很清楚那是一隻給鷹吃剩下的鳥,在憲兵隊長的眼裡,徐夢人就是一隻鳥,所不同的是沒把他掛在樹杈上。
可悲的是徐夢人尚不知憲兵隊長怎麼看自己,猜想鷹吃剩下的東西是什麼鳥,向前行駛的火車已經把那棵樹遠遠地拋在後面,林田數馬拄著軍刀打起盹來。
回到憲兵隊,徐夢人說:「隊長,沒事我回宿舍。」
「你的晚間到我的辦公室來,叫你看一樣東西。」林田數馬說。
「是,隊長。」徐夢人恭敬地站在原地未動,等林田數馬走遠,才使緊繃的身子放鬆下來。
憲兵隊長珍藏什麼東西,這一疑問徐夢人到來不久就有了。林田數馬的辦公室有一道鐵皮門,總是上著鎖,從來沒見開過。留門做什麼?進出用的,他一定進出那扇神秘的門。
心中的疑問是只蟲子,隨時隨地爬出來,徐夢人有了一次繞到隊長辦公室後面去的機會,那裡像日本女人和服似的身後背著個包——廈屋,青磚砌到頂,沒留窗戶沒留門,像很多日本建築樣塗著黃顏色。
「裡邊裝著什麼?」好奇的蟲子經常爬出來。也許,林田數馬今晚打開那扇神秘的門,領我進去。
一連串的喜事落到身上,林田數馬辦鴉片加工廠,讓自己當廠長,那個位置有多重要無法形容,比翻譯官重要得多。心情舒暢的緣故吧,他走到窗戶前,拉起撂了幾天的厚帘子,由打那個叫謝榮的人抓進來,夜間上刑的慘叫聲不斷傳來。過去只聽人講過坐老虎凳、壓槓子、灌辣椒水,沒親眼見過,通過這個人嗷嗷瘮人的叫聲,推斷那刑罰肯定很要命。
「人痛得大勁兒聲音像動物的哀嚎嗎?」徐夢人蒙著被子,在裡邊發冷,從那個晚上起他撂下窗戶簾,晝夜不打開。後來聲音沒有了,他看到一具死屍,再後來,死屍也沒有了。
「隊長肯定讓我看難得一見的東西。」徐夢人愜意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