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2024-10-03 18:23:51 作者: 徐大輝

  警察帶著林田數馬的手令,到白狼山工地領回來佟大板兒,直接帶到警察局長面前。

  「佟大板兒,知道誰把你要出來的嗎?」安鳳閣問。

  佟大板兒尋思,首先想到徐夢天,他是警務科長。如果不是他,就是徐德富,他為日本人種大煙,和憲兵隊長林田數馬有來往。

  「告訴你吧,是三夫人。」安鳳閣說。

  「四鳳?」

  「對,三夫人。」安鳳閣說,「你有福氣啊,三夫人為要出你來,四處奔走。進勤勞奉公隊的人那麼好往出要啊?嗯,你回家吧。」

  「沒什麼事兒,我走了局長。」佟大板兒說。

  「走吧。」安鳳閣揚了下手道。

  本書首發𝚋𝚊𝚗𝚡𝚒𝚊𝚋𝚊.𝚌𝚘𝚖,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佟大板兒走出警察局,回家的路上想,四鳳有這麼大本事?她找的什麼人能從憲兵隊手裡要回自己。

  「大板兒!」

  有人從背後喊他,佟大板兒轉回身,見是郝家小店郝掌柜,招呼道:「郝掌柜!」

  「好多日子沒見你?」郝掌柜問。

  佟大板兒在想對方知道不知道自己給抓了勞工,知道就是明知故問,他用哼哈來回答。

  「你還在車行趕車吧?」郝掌柜說,「我想用趟車。」

  「這幾天沒幹。」佟大板兒說,「你急用車,到車行去雇嘛。」

  郝掌柜說新修繕幾間房子,要到四平街買琉璃瓦,路上有跩(路面凸凹不平)別人趕車去他信不著。

  「過幾天我出車。」佟大板兒說。

  「到時候我去找你。」郝掌柜指上佟大板兒。

  佟大板兒邁進藥店,和正準備外出的徐德富頂頭碰(迎面相見),他手裡拎只鼎,去找憲兵隊長林田數馬要回佟大板兒,銅鼎是做打點禮物的,投其所好,他猜測憲兵隊長能喜歡青銅器。二嫂找他時哭了,他看不了誰落淚,立刻答應想辦法要回來佟大板兒。

  徐德富急匆匆從大煙地趕回來,就為佟大板兒的事。從勤勞奉公隊裡往外要人,他要找的收縮到三個人:兒子夢天,他有沒有這個權力,要是有能力找他沒問題;第二個人尿炕精——安鳳閣,他是局長,求得動求不動難說,當兩個月的兵友誼紙一樣薄;林田數馬放走一個勞工,簡直就不算事兒,舉手之勞,問題是他肯不肯舉手。

  佟大板兒是日本人抓的,找安鳳閣找夢人隔鍋台上炕,不如直接找林田數馬。徐德富想想自己和憲兵隊長的關係,交情談不上,眼下種這四百垧地大煙,林田數馬特別重視。不久前,陪林田數馬去看趟大煙地,茁壯的罌粟令憲兵隊長十分滿意,一個勁兒地喊麼西。

  「找他去!」徐德富決定去找林田數馬,不能空兩爪子去求人吧?他想日本人喜歡什麼,吶摸(琢磨)來吶摸來去,家裡的銅鼎捨出來。他有些捨不得,銅鼎是明代的香爐,是同族的巡防軍徐將軍送給爹徐小樓的,老爺子喜歡,臨死前叮囑徐德富作為傳家寶傳下去。人要緊,送人就送人吧。相信做一輩子善事的爹也會贊成,尤其為二嫂的事,爹當年可憐田姑娘領回家來,才有了後來的二嫂……爹經常說,對田家姑娘高看一眼啊!他老人家拼命撮合二弟德中和她的婚姻,總因二弟不從分手而告終,令人欣慰的是她遇到了佟大板兒,兩個人的小日子過得紅火火,撫養著德成的孩子,也有了自己的女兒娟兒,突然給抓去當勞工,干點苦大力的活兒倒沒什麼,開山放炮出意外怎麼辦?徐德富左想右想,想得很多,才有了捨出傳家寶的義舉。

  「大哥你這是?」佟大板兒問。

  徐德富回過神來,舉了舉手裡的裝銅鼎的布包,說:「唔,大板兒你回來了,回來就好。」

  「我家去了,大哥。」佟大板兒說。

  「回吧,回吧。」徐德富說。

  佟大板兒走進自己家,二嫂正和丁淑慧絮免腰棉褲,先前二嫂說:「大板兒穿上穿不上這棉褲,兩說著呢!。」

  「瞧你說的,大哥和四鳳分頭找人呢。」丁淑慧說。

  「唉,這年頭辦事那麼容易啊!又是和日本人辦事,不易啊!」

  「大哥餵埯子(預施的誘餌),大嫂說準備把銅鼎送給林田數馬……」丁淑慧說到這兒,猛然抬頭佟大板兒進來,喊了聲,「啊呀,回來啦!」

  一頭棉花毛子(飛起的細棉絨)的二嫂一下子愣住,嘴癟嘟半天,才冒出一句:「打路鬼(怨懟語),惦心死人啦。」

  「該燒晌午火啦(做中飯),我下午再來幫你絮棉褲。」丁淑慧尋藉口離開。

  「在這兒吃吧。」佟大板兒挽留道。

  「不啦。」丁淑慧下炕,邊走邊提鞋。

  屋內剩下佟大板兒和二嫂,她問:「你咋蹽杆子(逃)的?」

  「沒蹽杆子,一個警察帶我回來的。」他火急一件事情,邊說邊解褲腰帶。

  「幹啥?」她問。

  「你說幹啥?」

  「大白天的幹啥……」

  「多少天沒幹啥了,憋狼哇的(厲害)。」

  「憋冒泡也得憋著,大板兒,你剛回來,大家都要來打聽。晚上,晚上再幹啥吧。」二嫂哄他,讓他弄得也真想幹啥了,她問:「警察說什麼沒有?」

  「說啦,安鳳閣說四鳳救我出來。」佟大板兒說。

  到底還是四鳳辦成了這件事,二嫂心裡感激四鳳。

  「你和我去見四鳳,當面感謝她。」佟大板兒說。

  「不用動,四鳳聽說你回來准過來。」二嫂的話音未落,四鳳同尹紅來,氣氛有了微妙的變化,興奮在她臉上悄悄斂起。

  「回來啦,大板兒。」尹紅用這樣的口氣說話,是風俗的原因,二嫂管徐德中叫二哥,今日仍然叫著,佟大板兒則是妹夫,尹紅是嫂子,論年齡佟大板兒比尹紅大,可是年齡多大也是妹夫,嫂子永遠比妹夫大。

  「嗯哪,嫂子。」佟大板兒應道。

  「姑父,」四鳳關心人要比在場的兩位細膩些,看佟大板兒的手老繭加血口子,問,「活兒累吧?」

  「哪是人幹的活呀!」佟大板兒訴苦,他還沒機會訴苦呢!四鳳提起勞工的生活,他苦水浸透周身,「幹著牛馬活,吃著豬狗食。」

  一句話包圓,勞工悲慘的境地生動地描述出來。

  「日本人修啥,用那麼些人?」尹紅懷著自己的目的問,她要知道的不是勞工生活。

  「上百個勤勞奉公中隊,一個中隊40人,老鼻子(老多)人啦。」佟大板兒說,「掏空半座山。」

  「工程可不小。」尹紅繼續套弄話道。

  「聽說是建一座倉庫。」佟大板兒說。

  話題沒進行下去,謝時仿進來,嘮了幾句嗑兒後說:「當家的叫你們各屋晌午別燒火,都到上屋去吃。」

  上屋是習慣的叫法,它家庭權力的象徵,在獾子洞村祖屋老院,老當家的,少當家的都住正房寬敞明亮的上屋,搬到藥店院子來,真正的上屋是藥店的門市房,徐德富住的也是廂房,全院老少仍然叫他當家的,實際他也是當家的,他住的屋子當然是上屋了。

  「我剛買回個羊窠郎(扒了皮的羊腔子),伙房加工呢,飯晚一會兒開。」謝時仿說完走出去。

  「你去幫做飯吧。」佟大板兒指使妻子,「幾十口人,得做一大鍋飯,人少忙不過來。」

  二嫂紮上圍裙,四鳳也說去幫廚跟了出去。

  「我恍惚看見一個人。」佟大板兒對尹紅說,他只能對徐德中和尹紅說,在早小張受傷讓當家的給藏在他家的裡屋,近日又在藥店裡見過他,心想一定和徐德中兩口子有過場(往來),而且非同一般的過場,因此才對她說。

  「他怎麼樣?」

  「近幾天沒見到他,不過挺好的,還當上了勤勞奉公中隊長。」佟大板兒說,也怪了,他見到小張,卻沒見到徐夢天。

  小張當上勤勞奉公中隊長,這個消息尹紅聽到很欣慰,起碼他順利進入工地,隊長身份有利搜集情報。至於幾天沒見到他,也許完成了任務,回到了抗聯密營。

  「他是自願去的,還是……」他說。

  「嗯?」

  「我的意思被抓去的,想辦法救他出來,那是火坑。」佟大板兒解釋道,「在那兒,人不死也得掉層皮。」

  「我跟德中說說。」尹紅道。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