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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23:39
作者: 徐大輝
徐夢地被爹連夜攆回大煙地,鬱悶不樂地坐在房子前望天。
「二少爺」,陳蟈蟈走過來,帶來一股香味兒,「咋沒在家住一宿呀,急三火四地嗆(趕)回來?」
「我爹」,徐夢地帶著怨氣道,「到家剛偏腚(半個屁股)炕沿邊兒,爹就攆我回來。」
「東家總有原因吧?」
「啥原因?遮柳子(借情由)!」徐夢地學說一遍,帶著氣學的,不免有誇大的地方。
徐夢地跑回家,由打開犁到開鋤,他一直呆在大煙地里,離開老是教訓他的爹,自由令他愉快。周圍一幫夥計,恭敬他二少爺,伙房單給他開小灶,睡覺被子都有人給鋪,偏離爹的眼珠沒收沒管光落個自在。
「你不想家?」起初夥計問。
「想家?缺心眼兒才想家。」徐夢地說。
兩個月過後的今天,徐夢地想家了,荒郊野外的怎和亮子裡鎮比,有玩的有看的,說書唱戲的,打把式賣藝的……人來人往的多熱鬧啊!
「蟈蟈,我回家一趟,地你照眼著。」徐夢地吃完早飯突然決定回家,還算負責任,謝時仿不在,能管事的人矬子裡邊拔大個兒,指定打頭的陳蟈蟈負責,「你替我查邊兒。」
「二少爺幾時回來?」陳蟈蟈問。
「可沒準兒,這麼說吧,呆夠了就回來。」徐夢地計劃在家裡多住些日子,多暫想聽蛤蟆叫再回來,「個月期程吧。」
聽這話一竿子支得不近乎,馬灌啾河裡的蛤蟆逞能加賽地鼓譟,二少爺早聽膩歪(厭煩)了,這樣說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沒想到,早上走,晚上就回來了,覺得徐家有什麼事,好奇過來問。
「亮子裡到處抓人充當勤勞奉公隊,進白狼山幹活,爹怕我被抓去,急嗆嗆地追我回來。」徐夢地說。
「還有人敢抓你?吃錯藥了吧?」
徐夢地也認為沒人敢抓他,哥是警察局的科長,爹給二鼻子種大煙,除了警察和二鼻子誰敢抓人?
「東家嚇唬你吧?捨不得大煙地。」陳蟈蟈分析道。
嚇唬倒不是,憲兵、警察到處抓人,而且抓紅了眼,青壯男子都不敢上街,他說:「連佟大板兒都給抓去了。」
「不能吧?」
「你有啥不信的,真抓去了。」徐夢地說。
「如此說來東家叫你回來還是對,這兒多消停,憲兵、警察沒喝大(多)絕不會到這裡來。」
「瞎勒(瞎說)!」徐夢地斥打(申斥)打頭的,「我爹就是不讓我在家呆,趕我出來。」
「對對!」陳蟈蟈不敢和二少爺犟嘴,低頭抽菸。
徐夢地仰面望天空,遠處打著露水閃,絕不是雨閃。他聞到一股奇香,問:「蟈蟈你抽什麼,咋這麼香?」
「二少爺真想知道?」
「快說,你拿法啥!」
「先抽一口二少爺,完了我告送(訴)你。」陳蟈蟈有目的誘導,農民的小狡黠充分體現在他的身上。
徐夢地抽了一口,然後品味。
「咋樣,香不?」
「嗯,香。」
「二少爺」,陳蟈蟈吹噓起來道,「這東西既解乏又解悶……」
「玄天二地的,有那麼神?」
徐家二少爺在那個天上打著露水閃的夜晚,落入一個長工的圈套,說得嚴重點兒,一個埋葬他的人出現他全然不覺,露水浸濕你比雨更不被人在意。
「香不,二少爺?
「還用說,噴香!」
「二少爺,盡情享用吧。」
日後,徐夢地聽說徐德富來看地,對陳蟈蟈說:「抽菸的事要是讓我爹摸著須子(線索),那可褶子(糟糕)啦。」
「那當然,給東家知道,我跟著吃鍋烙兒(受牽連),也完蛋。」陳蟈蟈說不能叫東家知道。
好在徐德富不常來地里,更實際的問題擺在面前,陳蟈蟈鼓搗來的大煙土,不夠兩個人抽。
「我去亮子裡買。」
「亮子裡有賣的?」
「有哇!」
「我怎麼沒看見。」徐夢地說。
「賣大煙還能像賣烤地瓜,滿街召喚著賣。」陳蟈蟈神秘地說禁菸風聲那麼緊,沒人敢明目張胆買。
「我們還不斷頓呀?」
「沒事兒,聽說官家要成立專賣所。」陳蟈蟈在煙土行道消息比徐夢地靈通,一個扛大活的怎麼成為癮者,自然有其特殊原因,與本故事關係不大不講它。
「你說亮子裡設立鴉片專賣所,有這八出戲?」
「二少爺,各市縣都設立專賣所,三江縣也不例外。」陳蟈蟈說。
眼下二少爺吸食量很小,腰裡的錢夠抽一陣子,那以後呢?徐夢地偷偷跟陳蟈蟈念叨過,陳蟈蟈手指綠油油的大煙地,問:
「二少爺那是什麼?」
「大煙。」
「四百垧大煙哪!拉落在地壟溝里的大煙夠你用幾年。」陳蟈蟈窺視大煙,「尾後可是二少爺你領人開刀(割漿),私昧下一點兒,打把式(打滾)抽也夠用了,我說的對吧?」
徐夢地腦袋開了竅,眼前一亮,四百垧罌粟還愁沒吸食的嗎?
徐德富是騎馬來祖田的,東西橫穿罌粟地,這種植物長勢茂盛,對長工非常滿意,說:「陳打頭的,活兒幹得溜(漂亮),到秋多給你兩石穀子。」
徐家地里種的全是大煙,兌現長工的糧食需要買進來。其實也是給錢,扛活兒用糧食計算,一年掙多少石糧食,習慣說法而已。
「謝謝東家。」陳蟈蟈說。
「鏟三遍地還等些日子,叫夥計們歇幾天工(放假),回家換洗換洗衣服,回來後上(鏟)三遍。」徐德富了解長工,「陳打頭的,你也可以回家住幾天。」
陳蟈蟈說他不走,這麼大片地留給二少爺一個人不行,主動留下來,徐德富聽來感動,卻不知他們背地勾當。
「夢地,你一步別離開地……」徐德富囑咐兒子,他說照眼好,別讓誰給禍害了,「大煙太扎眼,招惹人。」
「爹放心。」徐夢地拍著胸脯道。
後來的日子裡,你攆他也不會走,誘惑他的是大煙漿,而不是爹以為的學好了。
「我馬上回去。」徐德富說佟大板兒還在勤勞奉公隊上,得早一天把他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