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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21:22 作者: 徐大輝

  大地凍裂出一道道傷口,鎮子上空飄蕩著血光之氣,死亡悄悄走近許多人。

  特混騎兵隊遵照角山榮的命令,明天出發去西大荒,目標是肅清藍大膽兒及周邊鬍子匪綹,時間為一個月。

  「大哥,魏滿堂怎麼辦?」草頭子問。

  到了處置這個人的時候了,隊伍出城,徐德成根本沒打算回來,有一個人活在鎮上,對綹子不利,徐家藥店不安全。

  「兌現我們的諾言。」徐德成說。當年對劉傻子大哥的許諾殺掉叛逆魏滿堂,遲遲沒動手,把刺殺的時間定在他們離開鎮子。

  「我想此事要做得巧妙,不然警察會懷疑,對你家藥店不利。」草頭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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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弟你說說怎麼辦?」

  「讓舉嘴子在咱們走後動手……」草頭子講他的刺殺計劃。

  舉嘴子留在外邊作聯絡員,隊伍出發的消息需要他及時通報給秘密壓在野狼溝的弟兄們。

  「中,就這麼辦。」徐德成同意。

  草頭子去找舉嘴子,他正帶著猴子在街上看耍苟利子[1],舞台用扁擔靠牆支起,圍著藍布,剛開場——布袋木偶《小禿子賣豆腐》。

  擠到舉嘴子附近,草頭子把自己暴露在他的視線里,目光交流後,舉嘴子帶猴子離開,到一背靜處,等草頭子。

  「我們明天出發去西大荒……」草頭子講了一遍,說,「我們走後你去野狼溝放龍(報信),將情況露(告訴)給在家的弟兄們,並做好準備,待我們聯繫上藍大膽兒……」

  「好,我後天就踹(走)。」舉嘴子說。

  「開碼頭(離此地去),你把撐肚子(魏)洗(殺)嘍。」草頭子說。

  「讓他喘氣到今天真是便宜了他。」舉嘴子說。

  草頭子叮囑舉嘴子要做得乾淨利索,不能給徐家添羅亂。

  「大哥,角山榮派咱們離鎮,這是一次最好的機會。」草頭子說,他的意思不僅僅是逃脫魔掌,要聯合藍大膽兒綹子,做一次大事。

  角山榮的計劃已開始便露了馬腳,徐德成得寸進尺地要求,譬如讓馮八矬子按鬍子的規矩掛柱,還有比武什麼的……憲兵隊長的忍讓,暴露了他們不是和鬍子友好,而是仇恨。

  「角山榮最終要殺掉我們。」徐德成看明白,說。

  「是這樣,不然不可一世的憲兵隊長怎能對我們那麼寬容。」草頭子贊同道。

  「咱們顛憨(裝糊塗),等待時機。」徐德成一開始的策略很對,表現越匪氣越安全。

  機會終於等來了。特混騎兵隊傾巢出動,離開亮子裡小城。縱馬狂奔,馬蹄伴著飛揚塵土,旋風般地滾向荒原。行走了一天一夜,在人跡罕至的西大荒上,徐德成勒住馬,下達命令:

  「蹲毛!」

  鬍子都懂得這句黑話,紛紛下馬,鑽進茂密柳樹林中,各選一藏身之地,準備露宿。

  「馮八矬子這個小線兒(線人),咱要利用好。」出發前,徐德成對草頭子說。

  荒野之夜墨染一般,馮八矬子偷偷摸近徐德成宿處偷聽,聽到如下對話:

  「這回可不能讓藍大膽兒跑了。」

  「用他的頭,給大德字和兄弟們圓墳。」

  夜深了,柳條墩子中的徐德成側歪在羊皮褥子上,卷根紙菸,暗紅火亮映著他的臉龐。

  「大哥先仰吧(睡覺),」確定馮八矬子已經離開,草頭子披衣起身,說,「我去查查香(查崗),那些空子(外人)我不放心吶。」

  「你去吧!」徐德成合衣躺下,將推上頂門子的手槍放在頭下。鬍子都有這個習慣,抱槍枕刀睡覺。或許是深秋夜間的寒冷,或許是荒原瘮人的狼嚎,或許是心底有事,徐德成怎麼也睡不著。

  離他稍遠一點的土坑裡,馮八矬子手握著槍也沒睡意。昨天臨出發前,他和角山榮談了一整夜。

  「你成功地製造那樁血案,天狗終於替我們去賣命。完全是你的功勞,山野中將十分欣賞你的才幹。」角山榮說。

  「皇軍過獎啦。」馮八矬子謙虛道。可心裡卻自鳴得意,血案使自己才華顯露。又深得大日本皇軍賞識,日後何愁飛黃騰達……他們自認為精心策劃那個血案旗開得勝:日本憲兵截擊送糧車,打死全部押運的特混騎兵隊員,特別是打死大德字以及留下血字藍大膽兒,激起徐德成的仇恨,他才率隊去消滅仇家藍大膽兒綹子。

  「離開兵營,警惕他們藉機逃走……」

  「我和二十幾個弟兄混在裡邊,常派人回來向隊長匯報情況,請隊長放心。」馮八矬子保證說。

  荒原的早晨,四野闃然。徐德成發現昨夜露宿那片樹林是紅柳,帶著淡紅筋脈的葉子被秋風剪掉,悲哀地飄落,這裡仿佛發生一場殘酷的戰爭,到處橫躺豎臥著血肉之軀。

  當著馮八矬子的面,徐德成說為儘快找到藍大膽兒鬍子老巢,命令大隊人馬繼續呆在柳林中,他和草頭子帶幾個人分頭去望水。

  一天中午,一輛勒勒車緩緩地從荒原和藍天接合處走來,趕車人哼著歌謠:

  黃豆粒兒圓又圓,

  養活丫頭不值錢。

  三塊豆腐二兩酒,

  送到婆婆家門口。

  婆婆說,

  腳又大臉又丑……

  隱藏在桑樹叢中窺視的草頭子,盯住這輛勒勒車。車把式紫紅臉堂,身材瘦小,當見到四條大漢橫在面前,立即吆喝住牲口。他面前的四人每人一匹馬,腰插匣子槍,蓬頭垢面,衣著不整。車把式猜出他們的身份,按江湖規矩首先解開馬肚帶,手提鞭子從轅子上繞過,爾後抱拳過肩道:

  「大爺吉星高照,辛苦,辛苦!」

  「還真懂爺們兒的規矩。」 草頭子對車把式的問安挺滿意,接著問,「趕車去幹什麼?」

  「打小項(進貢)!」

  「給誰?」

  「這……」車把式吞吞吐吐,不敢實說。

  「媽的!」草頭子拔出手槍,恫嚇道,「想活命,就掏實喀嘮。」

  車把式如實說出他受東家差使,去月亮泡子給藍大膽兒綹子送吃的東西。

  [1]耍苟利子:露天街頭表演的木偶戲。《燕京歲時記》載:「苟利子,即傀儡子。乃一人在布帷之中,頭頂小台,演唱打虎跑馬諸雜劇。」演出劇目分小戲和正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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