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24-10-03 18:19:22
作者: 徐大輝
亮子裡郝家小店一個隱蔽的小屋,門窗遮擋嚴實。一副新紙牌洗後放桌子上,四人開始揭牌搶頭。
「七條。」徐德龍揭出牌張。
「五條。」關錫鑞匠道。
徐大肚子揭出一張,說:「三餅。」
「九萬。」南蠻子揭出牌後道。
賭場上,徐大肚子有些風度,問:「玩多大的,老規矩,頭講,一刀你講。」
南蠻子東風起,洗牌道:「五角錢一翻,打二摸三,帶撂大喜的,魚勾千、王八喜大,五十和,其它小喜二十和。」
「削騾子呢?」徐大肚子問。
「削麼牌一百和,削笨牌五十和。」南蠻子說。
四人玩紙牌,抓牌、撂喜、出牌……玩這種紙牌遊戲稱看馬掌,或叫看小牌。每逢年節,老年人領著晚輩們玩帶點彩頭的,又叫殺家韃子。
本章節來源於𝒃𝒂𝒏𝒙𝒊𝒂𝒃𝒂.𝒄𝒐𝒎
三江縣警察局,一場緝賭的行動即將開始。數十名警察緊急集合,列隊,陶局長肩章上滿金光板、一個較大梅花,佩帶皮殼戰鬥指揮刀,他在給警察訓話,而後警察分三隊跑出警局大院。
郝家小店裡的賭博還在進行中,徐德龍從衣袋裡掏出錢,付給關錫鑞匠,說:「這把牌快,抓個天和。」
「關錫鑞匠子,你牌太興。」徐大肚子也說。
「掏了唱『八角鼓』女人的褲襠[1],能不興?」南蠻子挽起褲腿露著縱橫刀疤的大腿,哼了一段押會歌謠:「四月裡來四月八,紅春[2]婊子上廟耍,合同[3]兔子頭引路,後跟汗雲[4]老王八。」
「還真靈!」關錫鑞匠未否認,躊躇滿志道。
小店通天大炕那邊傳來「八角鼓」聲音,唱詞曰:婆婆丁,水靈靈,我的愛根去當兵。騎白馬,配紅纓,揚鞭打馬一溜風……
「是她?嗓子挺甜。」南蠻子眼睛突然放光,說。
「是她!模樣也俊。」
徐德龍專注聽著唱曲的聲音。
「和了,飄和!」關錫鑞匠激動的聲音高喊。
贏家關錫鑞匠拉上徐大肚子去聽戲,剩下徐德龍和南蠻子,兩人不甘心,也沒盡興。
徐德龍輸光了,他脫下尚值幾吊錢的褂子,甩給一旁觀牌的郝掌柜,說:「換兩元錢!」
郝掌柜左看右看褂子,團龍團鳳圖案六七成新。他到柜上取三元錢,討好地說:「四爺,多給你一元,算我送你玩的。」
輸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多一元錢賭桌上就可能扭轉乾坤,徐德龍心裡充滿感激,他提出擲骰子,南蠻子同意。旗開得勝,徐德龍一出手,擲出骰子「爆」點:6、6、6。
「這把你贏!」南蠻子說。
徐德龍吞下最後一口燒餅,抓起三個骰子,往嘴上點杵道:「寶貝!我真想吃了你們!」
南蠻子想說什麼,大張著嘴愣在那兒。
「輸傻啦?」徐德龍揶揄道,「輸這麼點兒錢就戧不住烙鐵?」
嘿嘿嘿!一陣冷笑。徐德龍轉過身,幾個警察握槍站在面前。
王警尉手按在腰間手槍上,說:「啊,賭得天翻地覆!我奉警局命令,緝拿賭博犯。」
四個警察上前扭住南蠻子和徐德龍。
「別抓我,求你們啦,我家有得癆病的媳婦。」南蠻子嚇篩了糠,哀求道。
「警官大人,」郝掌柜求情道,「他們兩位隨便玩玩,沒什麼大輸贏……」
「錢摞子這麼高還沒大輸贏?郝掌柜,你是不是設賭抽紅啊?」王警尉不陰不陽地說,呵斥道,「你咬草根兒眯著去!」
此話嚇退了郝掌柜,買賣人腦瓜皮薄,他為自己開脫起來道:「我可是本分買賣人,守法經營,哪敢違犯滿洲國法。」
王警尉向警察使眼色,道:「帶回警局!」
領會王警尉意思的兩個警察,扭著南蠻子的胳膊往外走。王警尉踹了徐德龍一腳,道:「怎麼這麼臭,你准拉褲兜子裡了。」
「噢……」徐德龍猛醒過腔,裝熊道,「我憋不住……警官,我要上茅樓(廁所)。」
王警尉命令面前的警察,實際是支開警察,說:「你們到各屋仔細搜查……把他交給我。」他對徐德龍說,「走哇,茅樓在房後。」
南蠻子被警察扭出店去,王警尉押著徐德龍繞到房後,他低聲說:「四爺,茅樓後面的牆……」葵花稈夾的簡易茅房,後院牆有個豁口。
「你為什麼放我?」徐德龍問。
「我們還有一筆債沒算清,留下你我們有朝一日再賭一場。」王警尉好勝地說,「我們得分個公母(雌雄)!」
「秀雲她走啦。」
「我知道!走了我們也要有個最後的輸贏。」王警尉說,「四爺,這次抓住的賭徒統統送西安挖煤……跑吧,聽見槍響你別站下。」
徐德龍從牆豁口爬出去,王警尉拔槍朝天放一槍:嘎叭!前院的警士聞槍聲跑過來。
「媽的,徐德龍從茅屎道跑啦。」王警尉演戲道。
警士欲追,被王警尉攔住,說:「算啦,逮個屎都嚇拉褲兜里的人,非讓人笑掉咱大牙不可。」
「局長,人是逮來啦,沒有徐德龍。」馮八矬子匯報導。
「這王警尉咋搞的嗎!」陶奎元生氣,繼而道,「我們看走了眼?」
「我親眼見徐德龍在郝家店先玩紙牌後擲骰子,一定是王警尉暗中放走了徐德龍。」馮八矬子說,他知道王警尉也好賭。
「他和徐德龍啥關係?」
「賭友。」
俗云:贏錢三隻眼,輸錢一抹黑。牌桌上怎會有朋友?錢越耍越薄,酒越喝越厚呢。
「貓有時抓住耗子不立刻吃掉,留著玩。」馮八矬子舉了一列子,以此說明王警尉私放徐德龍的道理。
「哼,以後我收拾他的。」陶奎元記下這件事,以後收拾王警尉,他最關心的是徐德龍,這次緝賭衝著他。
「徐德龍跑不了,我安排人逮他。」馮八矬子說。
關上門,丁淑慧不放心地又檢查一遍門閂。她端燈走進儲筐黑暗的小倉房中,已沒什麼筐,蜘蛛網纏著吊掛的搖車子。牆上—個凹處燈窩,燈放進去,燈芯短不太明亮,她拔下頭頂螺旋式「捲兒」的包網上的疙瘩針,往上挑了燈捻,倉房明亮起來,可見一堆干樹條,一隻編了一半的筐。用鍬挖掘出一隻肚大口小的罈子及一個小油紙包,打開油紙包,是幾張滿洲國的紙幣、幾塊銀元、一個銀制的頭簪……她包好這些東西,重新放進罈子里,用豬吹巴(尿脬)蒙住罈子口,罈子放進土炕,埋上土,苫上干樹條。
咣!咣!有人叫門道:「開門!」
丁淑慧驚慌失措,急急忙忙關上倉房門,去開門,說:「來了,來了!」
板門打開,兩名警察出現在面前。
「老總。」
「徐德龍在家嗎?」警察問。
「他沒回來呀。」她說。
兩名警察進屋找了找,說:「他回來叫他去警局一趟。」
「怎麼啦?」丁淑慧有些緊張,問。
「讓他去,到那兒就知道啦。」警察沒說什麼事情。
兩名警察走後,丁淑慧自言自語道:「德龍,你犯了啥事?」
[1]賭耍迷信,掏了女人褲襠的手興。
[2]紅春(妓女)、合同(兔子)、汗雲(王八)均為門會名。
[3]紅春(妓女)、合同(兔子)、汗雲(王八)均為門會名。
[4]紅春(妓女)、合同(兔子)、汗雲(王八)均為門會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