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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18:07
作者: 徐大輝
憲兵隊、警察馬隊和黎明前的夜色一起包圍了卡巴襠溝屯。
「開火!」角山榮站在架好的機關槍旁,拔出軍刀喊道。
機關槍噴出火舌,射向房舍。一棟房屋被打著起火,又是一棟房屋被打著火,喊殺聲、慘叫聲連成一片,聯合剿匪部隊沒遇到任何抵抗進入屯子。
卡巴襠溝屯的大屠殺早晨開始,日本兵從房屋中拉出一個雙目失明的老太太和兩個小孩子,在門口射死兩個小孩子,刺刀捅進老太太的肚子,奄奄一息的老太太臨死還手抓住兩個小孩子,在血泊中掙扎。
有一個人奔逃,警察開槍將其撩倒。
最後,日本兵刀槍逼著男女老少來到麥秸垛旁,其中有一個抱著嬰兒的婦女,嚇得渾身哆嗦,角山榮咿哩哇啦一陣日本語。
「皇軍問你們,鬍子劉傻子藏在哪裡,不肯說出來,你們統統被槍斃。說吧!劉傻子藏在哪裡?」翻譯道。
人群沉沒,恐懼地望著兵、警。一個日本兵到人群里拉出抱著嬰兒的婦女。角山榮用刀尖托起抱著嬰兒的婦女的下巴頦,用中國話問:
「你們屯子誰與劉傻子有來往,把他指出來,你就可以抱孩子回家去。」
「我沒見過劉傻子……」抱著嬰兒的婦女戰戰兢兢地說。
角山榮鼻子哼了一聲,擁上兩個日本兵,殘忍地將抱著嬰兒的婦女殺害。
又一男子被拉出來,訊問,未說出什麼,後槍殺。角山榮發怒發瘋,一揮手,機槍向人群掃射。村民悽厲慘叫,紛紛倒向起火的麥秸垛,火光沖天……麥秸垛燃燒,卡巴襠溝屯所有的房子化作灰燼。
「還有活的嗎?」角山榮問身邊的陶奎元道。
「全屯都搜查過了隊長,沒有會喘氣的。」陶奎元說。
「回去,我們回亮子裡。」角山榮因未碰到一個鬍子而惱怒,他決定收兵,說,「陶局長,你派人到獾子洞徐家去,帶回那個王順福。」
此次聯合剿匪部隊最大的成績是毀滅了一個叫卡巴襠溝的屯子,全村近百口人無一倖免,六十年後這裡成為愛國教育基地。
獾子洞村的徐家照常為兵、警準備早飯,蒸了一屜又一屜饅頭,王警尉一瘸一拐地在院內溜躂。
「腳好點兒沒?」謝時仿遇見他問道。
「見輕,謝管家,四爺說他起早回鎮上,走沒走?」王警尉早晨起來最關心的一個人是四爺,昨晚他們在炮台上擲骰子到後半夜,基本沒輸贏。賭博,沒輸贏就不算完美,也不夠刺激,因而玩興未盡。
「大概已到了鎮上。」謝時仿說。
王警尉抬頭望一眼天空,太陽還很紅,有些遺憾,說:「他走夠早的。」
聯合剿匪部隊出去一個晚上,也該回來了。
「早飯做好啦。」謝時仿說。
「哦,他們還沒回來。」
「要不你先吃,王警尉?」
「不忙,再等等。」王警尉說。
「昨晚你和四爺戰果咋樣?」管家閒問道。
「四爺輸給我三塊大洋,沒啥大輸贏。」王警尉說,三五塊的輸贏簡直就是白玩,連小打小鬧都談不上。他和徐德龍大賭過―次活人,秀雲從自己手裡贏走而遭到蒙羞,賭徒最大的報復心裡,撈,撈本,不然在賭圈裡沒面子。
細碎的馬蹄聲傳來,徐家的狗沒叫,連日來馬匹出出進進,它習以為常了。
「他們回來啦。」謝時仿說。
馮八矬子和兩個警察進院。
「我放桌子。」謝時仿也沒看馮八矬子的身後,並沒有大隊人馬,以為先回來一撥。
「謝管家你甭忙活,隊伍直接回鎮上了。」馮八矬子說。
「馮科長,那我們……」王警尉問道,「我們」指他和看押的王順福。
「帶上他,立馬走。」馮八矬子說,「捆得牢一點,使馬馱著。」
王警尉一瘸一拐,明顯比馮八矬子他們進院前重了,他有意誇張傷情。
謝時仿打轉身要走,馮八矬子問:「謝管家,當家的起來了吧?」
「起了,馮科長找他?」
「向他道個別。」馮八矬子說。
「我去叫他。」謝時仿話音剛落,徐德富走過來。
「當家的,我們走啦。」馮八矬子說,「角山榮隊長和陶局長,讓我轉告他們的謝意。」
「說走就走了馮科長。」徐德富說。
捆綁著的王順福與一個警察同騎一匹馬,馮八矬子一行人離開。
「時仿,王警尉走了,到西南炮台叫德龍出來。」
「今早上,王警尉還問四爺走沒走。」謝時仿說。
「躲他們不過來,德龍在家呆幾天,也是為躲那幫賭友糾纏。」徐德富慨嘆道,「時仿,大肚子近日盯上了德龍。」
「賭?」
「還能幹什麼?說來令人咂舌,他要往回贏他的閨女。」
「這個大肚子啊!」
徐德富叫謝時仿到他房裡,商量商量下一步咋救王順福。人在日本人手裡,只有找角山榮。徐德富用鄉下土財主的思維,想出一個賄賂憲兵隊長的辦法。
「灌血腸。」
灌血腸?謝時仿一頭霧水。難道當家的要拿血腸去找角山榮救人?什麼事沒有送送血腸還可以,要是救王順福,禮物是不是太輕了,或者說根本就算不得禮物。
「送血腸給角山榮。」徐德富說。
「救王順福?」
「是啊,你覺著不妥?」
「哦,我是說血腸不如大洋……」謝時仿說。
徐德富倒不是認為血腸絕對有效,這是他去見角山榮的由頭。隊長愛吃血腸,給送上門來。言談中探探口風,再見機行事,並非不送大洋。
「再殺一口豬。」徐德富說。
照當家的吩咐,殺了一口豬,謝時仿親手灌血腸,也是當家的安排。管家灌的血腸味道特好,同樣的蔥、姜、花椒大料作料,灌出的血腸味道不一樣。每逢過年,謝時仿親手為徐家人做一頓白肉血腸[1],吃時蘸韭菜花、麻醬、辣椒油、香菜、腐乳等。
「灌了一盆血。」徐德富看眼空盆子說。
「大腸小腸全灌了。」謝時仿說。
「角山榮得意這一口。」徐德富說道,「時仿,王順福逮到憲兵隊,還不知能不能抗住。我們要抓緊,遲緩不得呀!」
「光這點兒豬血腸恐怕不管用,角山榮對錢財?」謝時仿用秫稈做的撐子撐開腸口,朝里灌血,香味四處飄溢。
「金條我備了三根,不過得看角山榮松不鬆口……」徐德富說道,「巴不得他收錢,我們求之不得。只要他喜歡錢財,王順福就有救。我已經給四平街商會的董會長捎去信兒……據說他與角山榮私交甚密,請他幫助通融通融。」
「萬一這王順福真的承認了與鬍子有聯繫,你去說情保他,豈不是自投羅網?危險,太危險。」謝時仿心生疑慮道。
徐德富也想到了,王順福真的承認和鬍子有來往,說出德成當鬍子的秘密,日本人怎樣對待自己那是命啦,刀山火海也得去赴,為了不暴露三弟,必須儘快救出王順福。
「什麼時候動身去鎮上?」謝時仿問。
「血腸煮熟我就走,趕早不趕晚。」
「當家的,我也和你去。」
「不,還有更重要的事得你去做……」徐德富說。
[1]白肉血腸:滿族傳統名菜。初用於薩滿祭祀中,本為敬神供品,祭祀畢由族人分享之。朝、夕祭和院中立杆祭天殺牲後,將整豬解作塊,放鍋中以清水煮之,其肉鮮白肥嫩,稱白肉;殺牲時以盆接血,用手將血餅攥碎灌於洗淨腸中紮緊,放鍋中煮之,為血腸。見《關東文化大辭典》李治亭主編,遼寧教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