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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16:21
作者: 徐大輝
亮子裡鎮街邊擺著卦攤兒,一張桌子上面套著布蒙子,一隻黃雀站在木棍上。布簾上寫著:問卜先知,斷卦如神。
算命先生穿著長袍,戴頂瓜皮小帽,架副金絲眼鏡。
一個穿旗袍「三寸金蓮」女人剛離開卦攤,胳膊挎著包袱的丁淑慧到卦攤前:
「先生!」
「這位太太,你?」算命先生捋下鬍鬚問道,「求財呀,還是問喜……」
「找我當家的。」丁淑慧說,「先生給掐算掐算!」
算命先生點著自己的手指,煞有介事:「坎……巽,川!你丈夫現在離水不遠。」
「是河嗎?在哪個方向?」
算命先生索取的目光從眼鏡上邊射出,丁淑慧理解那目光的含意,掏出一張奉票給他,說:「先生指點!」
算命先生收了錢,又點戳起手指,聲音很小煞有介事道:「一條寬不太寬,深不太深的河。哎,哎,你不出三日就能見到他,太太,找你丈夫往南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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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瓜,順甜槓面的地瓜熱乎!」烤地瓜的人吆喝道。
丁淑慧稱了幾斤地瓜包好,急匆匆趕路。
霧在肖爾沁河上慢慢飄散,蒲棒草上掛滿水珠。丁淑慧褲腿被露水打濕,挽起來,她佇立河邊喊:
「德龍!德龍!」
青蛙驚跳入水中,一隻水鳥給驚飛。
找了一上午,沒見徐德龍的人影。疲憊不堪的丁淑慧坐在河邊啃涼地瓜,掬捧河水喝……接下去的幾天,丁淑慧沿河岸尋找,不停地呼喊:「德——龍!德——龍!」
肖爾沁河流淌一百多里,丁淑慧用了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走到頭,她在三江口停住腳步,這裡三河交匯一起流入海洋。
「德龍不能走這麼遠。」丁淑慧想,於是決定按原路返回,到亮子裡鎮去找。
丁淑慧夾著包袱踽踽獨行街頭,走向一個坐在馬杌子上的「縫窮」女人,她身旁放一針線笸籮,裡面裝有魚形狀的木線板兒,頂針,錐子,剪子。
「瞅你做的啥活兒,拙老婆針兒……」一個店夥計模樣的男人拿著一件米色馬褂,氣沖沖從丁淑慧身邊走過,差點撞倒她,來到「縫窮」女人面前,質問道,「雙碼紇瘩釘歪到胯骨軸子上去了,還有這衣服里兒和面連著,請了親家。」
「縫窮」女人急忙道:「咱這就給你重縫。」
「縫?」店夥計不信任地道,「你還不毀了我的褂子啊!」
「我替她縫。」丁淑慧一旁解圍道。
「縫窮」女人很感激,讓出自己的馬杌子叫丁淑慧坐下,她割掉雙碼紇瘩,重新縫好,遞給店夥計說:「看看哪兒還不相當?」
店夥計左看右看,挺滿意道:「不大離兒(差不多),這才像人幹的活兒。」
店夥計走遠,「縫窮」女人拉住了丁淑慧的手道:「多虧這位大姐,我的針線活兒實在拿不出手,稀針大麻線的。可我男人癱巴炕上好幾年啦,實逼無奈,我出來縫縫窮,掙點兒錢。」
「真不容易啊。」丁淑慧同情道,指指膝蓋處,「蒿杆子刮壞啦,借針線用用。」
「縫窮」女人遞過針線笸籮,仔細端相丁淑慧,說:「頭些日子,你從這兒走過,面熟,你穿的繡雲字捲兒鞋……是你自己做的吧!」
丁淑慧點點頭道:「找我當家的。」
「找到了嗎?」
「沒有。」丁淑慧無望地說,「我找先生掐算過,他說……可我見到了河,沒找到人。」
兩個女人嘮著嘮距離就近了,「縫窮」女人問:「他是咋離開你的?」
「說來話長。」丁淑慧向「縫窮」女人講述。
「哎呀,可巧嘍!咱家跟前兒新開了個筐鋪,聽人朝掌柜的叫徐四爺。」
「是嗎?他身邊還有個同我年齡晃上晃下的女人?」
「對呀!咱去買過土籃,見過她,人長得挺俊的。」
「是他們!」丁淑慧用牙齒嗑斷線,喜出望外道。
「縫窮」女人引著丁淑慧來到一條熱鬧街,徐記筐鋪掛著幌兒——木桿挑起三隻形狀不同的圓筐,筐底部系紅色幌綢。店門匾額花頭下有塊字招牌:徐記筐鋪。
丁淑慧徑直走進敞開的店門。
徐秀雲賣筐,看著買筐的男人在筐堆里挑選,並推薦道:「那榆條筐多結實,條兒粗細勻淨……」
男人買了筐,付完錢出去。
「買筐?大姐!」徐秀雲沒認出丁淑慧,拿她當顧客。
丁淑慧直直地望徐秀雲。
徐秀雲迅疾瞧自己衣衫,不知哪裡出了錯兒。
「秀雲,你們讓我好找哇!」丁淑慧幾分埋怨、幾分委屈地說。
「啊!淑慧姐!」徐秀雲看清來人,驚呼道。
兩個女人擁抱在一起,悲喜交加。
筐鋪的裡間是鋪對面炕,南炕上挨排鋪兩雙被褥。
晚上,徐秀雲給丁淑慧鋪被,她將自己的被褥放在北炕上,說:「天不早了,大姐,你們早點歇吧。」
丁淑慧明白徐秀雲用意,未加反對,說:「北炕燒了嗎?你可別睡涼炕啊。」
徐德龍望著兩個女人,她們之間如此融洽,秀雲又是如此高姿態,令一個男人感動。置換一下,是一個女人面對兩個男人,大概要你死我活,決鬥什麼的。
「昨天打的筐底,今晚我把它編完。」徐秀雲找了一個藉口離開裡屋,她躲開啦。
外間,徐秀雲點盞保險燈,朝上捻燈芯,屋子頓時明亮起來。然後坐在筐底上編筐,編一隻大抬筐,柳條柔軟在她手中,蛇一樣穿梭……是夜,徐秀雲睡在長方形抬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