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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15:09
作者: 徐大輝
三年間,亮子裡發生一件決定我們的故事走向的事情,三江縣警察署升格為警察局,陶奎元成為局長,馮八矬子任警務科長。
「我摸清楚了,騎兵營是鬍子的班底,沒有一個外人。」馮八矬子說。三年裡,他受陶奎元指使,摸清騎兵營的底數。
「好,沒有安國軍的人在裡邊好。」陶奎元如此慎重對待騎兵營,是他的聰明睿智,東北最大的鬍子頭已成為國家元首[1],對他的部隊不可輕舉妄動,坐山好搖身一變成營長,殺他可能惹出禍端,丟掉不是警察局長的官帽,還有性命。因為是接受改編,他還想到安國軍可能派軍官在裡邊,那樣殺坐山好平添難度,更要三思而行。
「局長,我們什麼時候動手?」
「時機還不成熟。」陶奎元拖延道。
改編後的第二十九騎兵營駐紮亮子裡鎮,陶奎元把仇恨深埋在心裡,幾個場合遇見坐山好,像過去他們之間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賈營長長,賈營長短的叫得親切自然,正常相處來往。
「不報仇啦,局長?」馮八矬子看不下去,他等得不耐煩道。「誰說不報?雙喜那樣我能不報嗎?」「局長好像與仇人有說有笑的……」
「不笑我哭啊?」陶奎元老謀深算,說,「我讓坐山好看出來我恨他,早晚殺了他,使他對我處處防備,你說那樣我還殺得了他嗎?」
「可也是。」
他們不是當年的坐山好綹子,是安國軍的騎兵營,不是流賊草寇了,弄不好得罪了張大帥,惹出拉拉蛄(惹出亂子)……要慎之又慎啊。
陶奎元不是膽子愈來愈小,而是更狡猾更陰毒,殺掉坐山好的決心石頭一樣絲毫未動搖,而且近日加快了暗殺步伐。由於不露聲色,馮八矬子楞是沒看出來,因此他心急,才問陶奎元。
「局長,我明白啦。」
「你盯死坐山好……」陶奎元做了一番布置,最後很有含意地說,「七月十五,是鬼節吧?」
「是鬼節。」馮八矬子說,他明白坐山好的死期在鬼節前後了。
安國軍騎兵營和警察局隔著兩條街,征做兵營前是一家大車店。客房改做營房,廄舍、槽子、草欄子都是現成的,最多的時候,此店收住百掛大馬車呢。
正副營長各占一個房間,坐山好的要大一些,是原大車店老闆的堂屋。光線很好,花格窗戶上鑲嵌一塊透明玻璃,那可是稀罕玩意,鎮上除了幾個買賣大戶的店鋪,和日本守備隊的小黃樓窗戶有玻璃外,家家戶戶都糊著窗戶紙,防止風吹掉,窗戶紙糊在外邊。
坐山好的屋子只金貴的一尺見方大小玻璃,其餘便是「大白塊」,即用蘇子油噴塗處里的麻紙糊著。此時,坐山好愁沒苦臉,一袋接一袋地抽菸,繡著平安兩字的煙荷包垂吊在竹菸袋桿下,如吊在秤桿上的砣。
「大哥,」徐德成進來,私下裡他稱大哥而不是賈營長,關心地道,「聽說你中午又沒吃飯,哪兒不舒坦,我找程先生過來看看。」
「其實我沒什麼病,」坐山好臉色憂鬱,說,「只是這幾天老做噩夢。」「噩夢?」
「老夢見小闖子叫馬踢啦,頭一次踢在肚子上,第二次踢在腦袋上,腫得像個倭瓜。」
「你老尋思的,小闖子有他娘帶著,不會出差兒。」
「綹子接受改編三年多,三年沒見他們娘倆。小闖子也已四歲,你說,那小子越長越像我。」坐山好在炕沿上磕去菸灰,將煙口袋纏繞在菸袋桿兒上,然後掖在褲腰帶上。
「你兒子麼,能不像。」
「終歸是你的種。德成兄弟,我活著小闖子管我叫爹,我不在了他管你叫爹。現在你知道我為啥讓小闖子叫你二爹,也就是將來有一天,管你叫爹不拗口。」
「小闖子就是你的兒子,永遠是,他姓賈不姓徐。」徐德成說,完全是心裡話。
四年前那個夜晚,兩個男人攜手完成一件事,儘管這種事在關東的以前還是以後,都不斷地發生著,譬如:拉幫套、帶飯、借種……在齊寡婦這件事上,它們還是有區別的。
「我們一開始就說好的,秘密守到我一口氣上不來,你一定告訴小闖子實情。」坐山好說,他的心情很壞。
「大哥,我們情同手足,就別根根蔓蔓地細掰扯這些……我把家接來了,要不你也把他們娘兩個接到鎮上來。」
「我何嘗不想如此啊!」坐山好深表憂慮道,「可是,我的情況與你不同。我拉杆子多年,與官府多有磨擦,和一些人積怨很深。遠的不說,綁陶奎元兒子票的事你清楚,陰差陽錯,我來到他的眼皮底下駐紮。」
「改編前,你和陶奎元碰過面?」
「那倒是沒有,我們在他警察署管轄的三江境內活動多年,對我們綹子肯定有所聞,或者灌滿耳朵。警察的鼻子靈著呢,早晚讓他聞出來。」坐山好緊接著又說,「他肯定知道我就是綁架他兒子的人……陶奎元是報復心很強的人,他不會放過我。」
徐德成認為,給陶奎元送信的花舌子已遠走高飛,陶奎元抓不到證據。即使讓他認出來,又能把我們咋樣?他手下三十幾個警察,吃喝嫖賭的,那套人馬刀槍,量他們也不敢抖落膀子扎挲翅。
「陶奎元橫草不臥,不一定刀對刀,槍對槍地明干,使絆子,暗下黑手,我們難躲閃啊。他手下的馮八矬子,這傢伙蔫玍蠱毒壞,一些壞事的道眼都是他想出來的。我把話先撂到這兒,咱們往後出現溝溝坎坎的,甭找別人,就是他幹的。」坐山好說。
「那天他和陶奎元拜訪我們,我也覺得此人心裡很陰……」
坐山好說不能接小闖子他們娘兩個來鎮上,擔心警察報復,對小闖子下手,因此,他們還是呆在王家窩堡好,不顯山不露水的,安穩。
「對,過一段觀觀風向再說。大哥,王家窩堡離這兒又不是千山萬水,你找時間去看看他們。」
「我想今晚就去趟王家窩堡。」坐山好說。
徐德成贊成,坐山好想她們娘倆,越早見面越好。夜裡走,也能避開眼目。總之,齊寡婦的秘密他們倆商定繼續守下去。
[1]國家元首:1926年12月1日張作霖就任安國軍總司令,於1927年6月18日在北京中南海懷仁堂舉行中華民國陸海軍大元帥就職典禮,成為北洋軍閥的末代國家元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