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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13:27 作者: 徐大輝

  佟大板子送老牛婆到家,遵照東家囑咐到藥店接坐堂程先生回獾子洞,護院的炮手老門給鬍子打傷,急等治療。

  同泰和是徐家在亮子裡鎮開的藥店,老輩上有一名河南的親戚,開家藥店叫和發徐,該人無後,死後由徐家接管經營,到了徐德富的輩上,更名同泰和,請了親戚姑表兄程先生坐堂,徐家幾代人里沒出醫生。

  「啥時的事兒?這麼急著叫我來?」程先生坐在車耳板子上(相當轎車的副駕位置),問。

  「後半夜,上百個鬍子鐵筒似的圍住大院。」佟大板子講了一遍鬍子坐山好夜裡圍攻徐家的經過。

  「要是能及時給鎮上送信就好啦。」

  「譚村長溜出去找警察署。」佟大板子說,「陶奎元親自帶十多個警察來獾子洞,可惜來晚了一步,鬍子早跑沒影了。」

  「老門都傷哪兒了?」程先生關注他救治對象的情況。

  

  「挺慘的,胸脯子快成篩子底兒,耳朵打掉一隻。」

  「家裡人還有受傷的嗎?」

  「只兩名炮手。」佟大板子說。

  一匹馬迎面趕來,拖起的塵埃幾乎把騎馬人淹沒。佟大板子從駕馬的姿勢上看出來人是誰,說:「是謝管家。」

  「程先生。」謝時仿策馬到車跟前,催促道,「老門快不行啦,佟大板子,你緊加幾鞭子。」

  「馬快,還是車快?」程先生問。

  「這疙瘩道儘是跩(搖晃),馬快。」佟大板子說。

  「謝管家,你把馬給我。」程先生提出最佳方案,「你們倆坐車,我騎馬先走。」

  謝時仿將馬給了程先生,指路說:「到前邊剪子股路,你走里股抄近,但得拉一段拉荒。」他說的拉荒指的是要過一片長滿塔頭的甸子。

  「沒問題。」程先生躍身上馬,佟大板子將鹿皮往診包遞給他,平素坐堂先生出診要坐人力車或三輪車,路遠的也騎馬,因此他的騎術還可以。程先生鞭馬疾馳搶得了分分秒秒,也搶回炮手老門一條命,及時給他止住了血,剜出打進身體裡的槍沙,包紮好傷口。

  隨後到院的謝時仿跳下車就往西廂房跑,他低聲問:「怎麼樣,程先生?」

  「都摳出來了,一百零六粒槍沙,沒什麼生命危害了。」程先生說。

  「太好啦!」

  「藥服了,明早給他吃點清淡的,儘量清淡。」程先生叮囑。

  「忌啥口麼?」

  「韭菜,魚蝦,老母豬肉……總之發物的東西不能吃。」

  「到上屋歇著吧。」謝時仿說。

  「他走了嗎?」程先生問,「沒走我先再這呆一會兒。」

  「哦,沒有。」謝時仿知道他問的是警察署長陶奎元,想到人際關係上去,問:「你們有過節兒?」

  「沒,沒有。」程先生說出迴避的原委,聽起來有些可笑,「他老讓我給下補藥……這不是嘛,上個月娶回三姨太太,三天兩頭就找我開補藥……」

  此時,後院正房堂屋裡徐德富陪陶奎元喝茶。

  「老四還是回四平公學堂讀書的好,那兒新近修了禮堂和體育場,師資、教學條件咋也比『南北大炕,書桌擺上』的私塾好。公學堂學國語,日語,還有地理國畫什麼的,比四書五經實用。」陶奎元呷口茶說。

  徐德富不贊成他的說法,但也未加反駁,只一個勁兒地點頭稱是。

  「德中去北平學什麼?」陶奎元冷不丁問到一個人。

  問到二弟,徐德富一愣,陶奎元問起就不是隨便問問,陶奎元是警察。他迅速掩蓋內心的驚惶,說:「我原想讓他到交通大學深造,或是出洋留學。可我爹執意讓他學醫,學成後回來當坐堂先生。」

  「你家在鎮上開的同泰和藥店,一直不錯。」陶奎元說。

  「我爹就是為開好這個藥店,才堅持叫德中學醫的。」

  「現在的坐堂程先生,是你家的親戚吧?」

  「姑表親,他長我一歲。我爹託付他為我家開著店,是等德中回來接替他。老爺子臨閉眼前還惦記他的藥店,終了也沒實現德中當坐堂先生的願望。」

  「老二現在在哪裡?」陶奎元問。

  徐德富搖搖頭道:「沒有信息。」

  「我記得老二娶妻了,是田大炮的閨女。」陶奎元說,他對徐家相當的了解。

  「是的。」

  「我沒少與田大炮打交道。抽大煙我逮過他幾次,放出來還抽,本來燈籠鋪子開得好好的,楞是給抽黃啦。想來真太可惜啊!田大炮製作玻璃燈籠的手藝,堪稱亮子裡鎮一絕。」

  「小時晚兒(人小的時候)……」徐德富回憶起爹過年前必去鎮上買燈籠,爹特喜歡繪畫花鳥蟲魚的玻璃燈,他也喜歡,至今家中保存一盞呢。

  陶奎元記憶中,徐小樓心善是出了名的,田大炮抽黃了鋪子,又將媳婦典給人家。剩下個閨女沒人照料,小燕似的飛來飛去,便把她領回家中。

  「十幾年光景,田大炮死了,她娘也沒了。」徐德富嘆然。

  「落在你家算她福氣,有吃有穿的。」 陶奎元說。

  「是,是。」徐德富的心慢慢提吊起來,陶奎元應該問到的一個人他卻沒問,老二德中,老四德龍,為什麼不問老三呢?陶奎元是個什麼人自己心裡清楚,難道他懷疑……與其說等他來問,不如自己說的好。於是他說,「我家老三你認識。」

  「喔,怎不認識啊,是犬子雙喜的老師。」陶奎元像似隨便說說,暗中察言觀色。他早聞徐德成與日本校長衝突,辭職回家的事。今天進院他特別注意,卻不見他,疑心早起了,不過他畢竟老謀深算,不露聲色地觀察徐德富的表現。

  「老三不懂事,和日本校長……呣,閒在家裡。」

  「可惜了啊,德成國文教的不錯,又會日語。」陶奎元惋惜的樣子,問:「怎麼沒見他啊?」

  「去奉天探親,順便進點兒藥。」徐德富說,「陶署長,表哥說您對我家藥店特別關照,真的感謝您呀。」

  「客氣了不是,我們相處多年,照顧一下應該的嘛!」陶奎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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