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3 18:06:40 作者: 賀緒林

  事情比鐵子和劉永昌他們想像的要糟糕得多。他們去了終南縣公安局幾趟,都沒見上老蔫他們的面。昨天又去了一趟,那個中年公安告訴他們,檢察院已經起訴了,法院立了案,公安局也移案給法院,讓他們有事找法院。他倆都感到事情麻煩了,卻一籌莫展,愁得寢食難安。

  楊玉環發現鐵子這幾天一直魂不守舍,問他有啥心事。他便把這事給楊玉環說了。楊玉環說:「老蔫他們幹的這事觸犯了刑法,可能要判刑。」

  鐵子說:「我料到了,可這事事出有因呵。」

  楊玉環思忖半天,說:「對法律咱們都不懂,我看還是請個律師好。我認識一個律師,姓狄,是政法學院的教授,很有名氣。」

  「那就麻煩你請狄律師幫咱打這場官司。」

  楊玉環說:「好吧。不過,打官司是很麻煩的,既要花錢又要耗時間,你不要太心急。」

  鐵子急忙說:「你給狄律師說,花多少錢我都不再乎。」說著就從衣兜掏錢。

  楊玉環攔住他:「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我是怕你心急。狄律師是我的老朋友了,我去求他,他一定會盡力幫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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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謝謝你了。」鐵子一改往日矜持剛強不服輸的性格,連聲道謝。他心裡急呀!鐵柱是他的親兄弟,老蔫不是兄弟,勝似兄弟,就那個夏山虎也是他的鄉黨。他們都進了監獄,他能不著急嗎?

  狄律師不是任誰都能請得動的。楊玉環親自出馬去請他,他給足了楊玉環面子,推掉了手頭上的幾個案子,接了老蔫他們這個案子。

  兩月後,案子終於開庭了。老蔫是主犯,判三年有期徒刑;夏山虎和鐵柱是從犯,各判一年有期徒刑。

  老蔫,鐵柱和夏山虎服刑那天,鐵子和劉永昌去為他們送行。分手時,鐵子拍了拍老蔫的肩膀,說:「別惦記家裡,我和永昌會照顧好的。」

  劉永昌說:「你媳婦早晌給我打來電話,問你好著沒有,咋不給她打電話。我說你到新疆出差去了,三兩個月回不來,家裡有啥事就跟我說。女人家眼淚多,我怕她知道了就要來,來了就要哭。我知道你是個硬漢子,最見不得眼淚。你不會怨我吧。」

  老蔫笑著臉說:「咋能怨你呢,三年一晃就過去了,出來了我還跟你干。」

  劉永昌一手拉著他的手,一手拍著他的肩膀,很動感情地說:「春旺叔,咱倆說定了,我等著你。」

  老蔫眼裡閃出了淚花,可依舊笑著臉:「叫叔是跟我生分,還是叫老蔫吧。」

  倆人都笑了。

  稍頃,老蔫問鐵子:「你找著春玲了麼?」

  鐵子心裡寒了一下,他不想讓老蔫為此揪心,撒了個謊:「找著了。」

  「她在哪達?」

  「她去了深圳。」

  老蔫埋怨道:「這個鬼女子,走也不跟我說一聲,讓人淨操心。」

  「她昨日兒給我打了電話,問你好哩。」鐵子把謊往圓的編。

  「你沒把我的事告訴她吧?」

  鐵子搖頭:「沒有。」

  「這就對了。別給她說,免得她為我操心。」老蔫拍拍鐵子的肩膀,在他耳邊壓低聲音說:「我看得出春玲心裡裝著你,你也該考慮考慮這事了。把她交給你我這個當哥的也就放心了。」

  鐵子強忍著心中的痛,笑著臉點點頭。

  這時鐵柱走了過來,叫了聲:「哥!」

  鐵子拉住鐵柱的手,叮囑道:「別心急,已經這樣了,就遵紀守法好好干,過幾天我來看你們。」

  鐵柱說:「我不急,就是放心不下家裡。」他媳婦快生孩子了。

  鐵子說:「家裡你就別惦記了,明天我就回家去。」

  鐵柱急忙說:「不不,你不要回家。我已經進去了,你再進去可咋辦哩!」

  鐵子笑道:「昨天爹給我打電話,說王根柱的爹貪污受賄玩女人,讓政府給抓了,他那些狐朋狗友也連根拔了。爹還說,鄉村都換了領導,村里搞大棚蔬菜,搞養殖、種植啥的,讓我回去,啥都不用怕了。」

  鐵柱笑了,打他被捕後這是第一次綻開笑容。

  正說著話,一輛中巴車飛馳而來,在他們身邊停下了。眾人驚疑不定,面面相覷,真怕節外生枝。

  只見從車上下來了一伙人,為首的是肖保義。原來是他們一夥的小包工頭為老蔫等三人送行來了。

  肖保義雙手握住老蔫的手:「兄弟,你是為了我們才遭這個罪的……」語音哽咽,眼含淚花。

  這場官司雖說把老蔫三人判了刑,可追回了一百二十萬工程款,且法院判令張大龍必須按銀行規定利息付息。民工們一分不少的拿到了工資。大夥自然十分感激老蔫他們。今日聽說老蔫他們去服刑,紛紛嚷著要來為老蔫他們送行。肖保義說人多了太亂,還是我們代表大家吧,於是,我們包了一輛車趕來了。

  包工頭們圍著老蔫三人噓寒問暖,送上的生活用品堆積如山無微不至,其情其景令押送老蔫他們的公安也異常感動。

  相聚是短暫的。

  警車押送著老蔫他們三人漸漸地遠去了。

  身後忽然有人輕聲說:「他們走遠了,咱們回吧。」

  鐵子一驚,急回首,楊玉環和舒芳站在他身後。

  鐵子訝然道:「你們幾時來的?」

  舒芳說:「我們來了好大一會兒了。」

  「咋不吭聲。」

  「楊總不讓打擾你們。」

  鐵子沖楊玉環感激地笑了笑。

  劉永昌走了過來,跟他們打了招呼,又把肖保義一夥介紹給他們。

  寒喧罷,眾人打道回府。鐵子和劉永昌是打的來的,楊玉環邀他們坐她的車。他倆沒有推辭。

  楊玉環親自駕車,一踩油門,寶馬車飛馳起來。鐵子坐在副坐閉目養神,舒芳和劉永昌坐在後邊。誰都不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鐵子睜開了眼睛,看著車窗外。車子正經過一個開放的公園,園內遊人如織,紅男綠女不時從眼前掠過,他們的臉上似乎都掛著得意的笑紋。鐵子忽然問「你們說啥是幸福?」

  舒芳和劉永昌面面相覷,回答不上來,也不明白鐵子問這話是啥意思。半天,楊玉環問鐵子:「你說啥是幸福?」

  「一個家庭醫院裡沒病人,監獄裡沒犯人就是幸福。這兩樣我占了一樣,老蔫兩樣都占了,還有春玲……」底下的話鐵子沒有再往下說,喉嚨已經有點發澀。

  三人都不吭聲了,心情都沉重起來。

  沉默許久,鐵子看了一眼身邊的楊玉環,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嘛。」楊玉環眼睛盯著前方。

  「明日兒我要回家去。」

  「是應該回家看看。」

  「回家後我就不再來了。」

  楊玉環一怔,隨即明白過來。沉默半天,她問:「家鄉那些麻煩事如何處理?」

  「王家父子東窗事發,被抓了。」

  楊玉環「噢」了一聲,不再說啥。舒芳忍不住說:「不能不回去嗎?」

  鐵子說:「鐵柱不在,我爹媽都老了,而且身體都不好,還有鐵柱媳婦就要生孩子了,家裡不能沒有人照顧。」

  舒芳急了,脫口而出:「那我怎麼辦?」

  鐵子一時沒聽明白,回頭看了她一眼。她俏麗的臉上寫滿了怨恨和委屈。

  劉永昌跟舒芳已經很熟了,笑著打趣說:「鐵子回家礙著你啥事了?」

  舒芳醒過神來,打了他一拳,紅著臉說:「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劉永昌笑道:「你這話說得太俗了,沒有一點創意。」

  鐵子這時也明白過來。舒芳一直在追他,可他卻態度曖昧。現在舒芳當著楊玉環和劉永昌的面說這樣的話,等於把一顆心掏出來讓他看。他應該如何表示呢?舒芳漂亮、性格開朗、豪爽大方、是個不可多得的姑娘。他在感情上也不是木訥的人,完全感覺得到舒芳對他的一片熾熱的情意。同時他也清醒地意識到,舒芳對他並不十分合適,所以他一直佯裝糊塗。現在舒芳拋開了女兒的羞澀,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他若再裝糊塗就有失男子漢的氣度了。沒等他開口,劉永昌就說:「鐵子,成還是不成,你給小舒一個痛快的話嘛。」

  鐵子漲紅著臉說:「小舒,這話咱們回去再說吧。」

  劉永昌是個伶俐透頂的人,立刻說:「這是你們的私房話,回去再說吧,我和楊總都是過來人,不想聽你們那些肉麻的情話。」

  「我叫你嘴貧!」舒芳在劉永昌的肩膀上打了一巴掌。

  車內響起了歡笑聲,衝散了沉默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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