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他的做法和諧嗎?」
2024-10-03 18:06:32
作者: 賀緒林
溫泉度假山莊依山而建,規模不小,占地三百多畝,奇石林立,小橋流水,綠樹紅花,曲徑通幽,風景絕佳,還有好幾家遊樂園把度假山莊烘托得更如人間仙境。今日恰逢周日,裡邊遊人絡繹不絕,還有許多金髮碧眼的老外夾雜其中。
老蔫環視著四周,邊走邊說:「這地方修建得不錯,好得很。」
鐵柱說:「聽說花了兩千多萬哩。」
夏山虎說:「狗日的是個有錢的主,就是心黑。」
夏山虎和鐵柱在這裡幹了一年活,對裡邊的道路十分熟悉。不用問人,就找到了張大嘴辦公的地方。他們剛要進門,一個小伙子過來攔住他們,問他們找誰。夏山虎脫口而出:「我們找張大嘴。」
小伙子先是一怔,隨即笑道:「你們找張經理,他不在。」看來張大嘴這個外號很響亮。
老蔫急問:「他上哪達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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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雙休日,他不上班。至於上哪達我不知道,人家是老闆,我是打工的,人家用不著給我請示匯報。」小伙子衝著他們友好地笑了一下,轉身走了。
老蔫在自己胸脯上擂了一拳,恨聲說:「咱咋沒想到今日兒是雙休日,看來白跑了一趟。」
夏山虎不甘心地說:「來一趟不容易,咱們再找找看。」
可上哪兒去找?三人都沒了主意,正在一籌莫展之時,一輛黑色奧迪開了過來,與他們插肩而過。鐵柱忽然指著奧迪驚喜地叫了起來:「這是張大嘴的車!」
老蔫疑惑地說:「你能肯定是他的車?」
鐵柱肯定地說:「我敢肯定。我們在這兒幹活時,他常開車來監工,車牌尾數是168,不信你問山虎。」
夏山虎點頭。三人轉頭再看那黑色奧迪時,它在前方不遠處轉彎,屁股轉向另一旁,看不見了車牌。
老蔫說:「追上去看看!」
三人跑步追了過去。真是幸運,奧迪轉彎後停在了「樓外樓」酒樓門口。他們三人站在奧迪旁邊喘著粗氣,三雙眼睛都看得清楚,黑色奧迪的車牌尾數果然是「168。」
老蔫撫摸著黑色奧迪光滑如水的車身如同撫摸著兒子的頭髮,面露喜色,長噓了一口氣:「車在人就在。狗日的到底讓咱們給逮住了。一會兒進去你倆看我的眼色行事,不要怕。」
夏山虎和鐵柱連連點頭。老蔫又叮嚀了一番,揮了一下手:「走!」
三人抖擻精神,大踏步朝酒店走去。兩位門童彎腰施禮:「歡迎光臨!」他們沖門童做了個笑臉,走進大門。一位服務小姐迎了上來:「三位先生是用餐,還是喝茶?」
老蔫冷聲道:「我們找張經理。」
服務小姐以為他們三人是張大嘴請來的客人,哪裡敢計較他們的態度,笑容反而更加燦爛:「請隨我來。」帶他們來到了二樓的一個大包間。
包間裡擺著兩張桌子,都坐滿了人。夏山虎一指左邊上首的餐桌,低聲對老蔫說:「那個梳偏分頭的就是張大嘴。」
老蔫定睛仔細看,張大嘴三十出頭年紀,長得人模狗樣的,衣著自然很氣派,嘴並不很大,躬著身給對面一位年輕俏麗的女子的碟子裡夾菜,白淨的臉上堆滿著曖昧的笑紋。
夏山虎附在老蔫耳邊低聲說:「我去把他叫過來。」
老蔫搖頭。他突發異想,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實施計劃效果一定會更佳。他大步走到張大嘴身邊,拍了一下張大嘴的肩膀:「張經理,消停得很,請客咋也不叫我一聲。」
張大嘴扭過頭來,驚愕地望著面前的不速之客。一位光頭墨鏡絡腮鬍;一位臉上的青春痘疙里疙瘩;一位膀寬腰圓面色黝黑猶如一尊鐵羅漢,看模樣都不是善主,而且來勢洶洶。他下意識感到不妙,脊背沁出了一層雞皮疙瘩。他知道自己得罪了不少人,不知是哪路神仙找上門來興師問罪?
老蔫掃了一眼餐桌,冷笑道:「喝的是五糧液,吃的是大閘蟹,日子過得很滋潤嘛。」
張大嘴到底是有閱歷的人,少頃就醒過神來,笑著臉說:「來的都是我的朋友,請入席。」扭臉叫服務員趕快在加幾把坐椅來。
老蔫攔住他:「不必忙乎了。我們有點事麻煩張經理一下,辦完就走。」
張大嘴說:「有啥話咱們邊喝邊說,坐,坐,請坐。」
老蔫立而不坐,從衣袋掏出幾張紙條來:「請你把這些工程款結了。」雖然聲音不高,但包間裡的人都聽得清楚,停下筷子看著張大嘴。
張大嘴接過來一看,臉色變青了:「你是幹啥的?叫啥名?我怎麼不認得你!」
這時夏山虎和鐵柱一起上前,異口同聲地說:「張經理,你在這裡吃香的喝辣的,可不能欠我們的工程款不還!」
張大嘴閃目一看,認出了這兩位不速之客,冷笑道:「你們不是看我忙著哩,要工程款去找財務科。」說著起身端起酒杯招呼客人:「來、來、來,我敬大家一杯。」把老蔫三人晾在了那裡。
這些人都是張大嘴請來的客人,自然都給他面子,紛紛舉起酒杯,笑著碰杯。老蔫的臉色由青變黑,一步搶上前,揚手打了過去,舉在一起的酒杯飛了起來,酒水灑了一桌子,嚇得兩位女士尖叫起來,其他人也都驚呆了。
張大嘴先是一驚,隨後勃然大怒,喊了一嗓子:「來人!」
一夥保安聞聲跑了進來,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全都用目光詢問老闆。張大嘴一指老蔫三人:「把他們抓起來!」
幾個保安就撲了過來,意欲扭住他們的胳膊。夏山虎和鐵柱都是血氣方剛的小伙子,哪裡肯容他們下手,且是有備而來。他們拳腳並用,打倒了沖在前面的兩個保安。其他保安見他們甚是兇惡,卻步不前。張大嘴的臉色青了,氣急敗壞地罵道:「你們幾個飯桶,瓷錘!下狠手呀,打殘了我兜著!」
老闆這麼打氣,幾個保安提著警棒,如狼似虎地往上又撲。老蔫猛喝一嗓子:「住手!」一把擒住了張大嘴的右手腕,另一隻手解開衣扣,敞開了胸懷,只見腰間扎著一條四指寬的牛皮帶,兩邊各拴著一個扎著四方四正的小包。夏山虎和鐵柱也都敞開了衣襟,他倆的裝束打扮和老蔫一模一樣。他倆自知腰間拴的不是真東西,心底虛,神色慌張,額頭鼻尖都沁出了冷汗,目光不時地往老蔫身上瞟。老蔫不虧是個蔫大膽,面色陰冷,叉開雙腿,穩穩地站在那裡,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都別動!你們知道我們腰裡別的是啥嗎?」老蔫指了一下腰間,聲音冰冷地說:「告訴你們吧,是雷管炸藥包!就是修建溫泉度假山莊時炸石頭用的雷管炸藥。這玩意一是威力大,二是易引爆,聲音大點都可能會引起爆炸。如果爆炸了,這座樓可能就成了瓦渣灘!」
包間裡的人都傻了眼,保安們哪裡還敢輕易妄動,都木撅似的戳在那裡。客人中有幾個膽大的,想逃離這是非危險之地,腳步悄悄往門口移動,被老蔫發覺了。老蔫給夏山虎一個眼色,夏山虎會意了,搶先一步,堵住了包間的門。
包間裡頓時大亂,膽小的女人嚇得叫了起來。夏山虎大聲喊道:「不要亂不要喊,當心雷管爆炸!」
眾人嚇得又都不敢亂動亂哭亂喊了,一時包間裡的空氣似乎都凝固了,靜得都能聽見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這時就聽老蔫說道:「各位都不要怕。怨有頭,債有主,張經理欠了我們一百二十多萬工程款,我們今日兒是向他來討債的,與其他人無關,我們只是請大夥做個見證人。」
張大嘴這時白著臉說:「我們國家是法制社會,你這麼胡來是違法的!是要挨槍子的!」
老蔫冷笑道:「我不懂法,是個法盲。可我知道一句老話,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我炸死你自然要給你償命,可你欠了民工的工資,不能不給吧。」
這時客人中有位年過六旬的老者說道:「小伙子,你討要工錢沒有錯,可這個做法太偏激了。現在構建和諧社會,你這麼做可就不和諧了。有什麼事可以坐下來商談。」
老蔫又是一聲冷笑:「論年齡,你是我的長輩,我應該叫你一聲老漢叔。老漢叔,你知道麼,張經理拖欠我們工資長達一年之久,他這個做法和諧嗎?我們民工出力流汗,一年到頭來拿不到工資,我們一家人都吃啥喝啥?他想過沒有?你們吃的一桌飯頂我們一個月工資,你們坐在這裡吃香的喝辣的想過我們吃啥喝啥沒有?!」
鐵柱站在一旁盯著四周的動靜,耳朵卻聽著老蔫的講話。他沒想到老蔫跟劉永昌幹了幾年,嘴皮子竟然練得這麼利索,心裡為老蔫暗暗叫好。
老者語塞,呆在了一邊。
一位戴眼鏡的中年人說:「張經理欠了你們的錢,與我們無關,放我們走吧。」
有幾個聲音附和道;「放我們走吧。」
老蔫轉過目光來:「我說過了,我們只是留你們大夥做個見證人,因為姓張的太不講誠信了。」
張大嘴憤然地說:「你這是要挾我,侮辱我的人格!我要報警!我要打110!」說著掏出手機,就要撥號。
老蔫一把搶下他的手機,厲聲道:「我警告你,今兒你把眼睛擦亮,看清火色!今天你若是不還債,誰也別想離開這裡!」
這話說得明明白白,在場的人都聽得出話外之音。有位女士銳聲叫道:「張經理,你可別害了大夥呀!」
緊接著好幾個人都在喊:
「張經理,把錢還給他們吧,命比錢值錢呀!」
「張經理,別為了錢害了我們呀!……」
張大嘴的臉白了又青了,青了又白了,額頭上的冷汗也下來了。他可以拿性命作賭注,與老蔫抗衡,可他不願也不敢得罪今日請來的這些客人,這些人不是當官的就是款爺,都是有權有錢有勢的角色,沒有他們的支持,他張大嘴就狗屁都不是了。他咬著牙說:「你讓客人們走,我還你們的錢。」
老蔫冷笑道:「你糊弄三歲娃娃哩?告訴你,今日兒老子是不見兔子不撒鷹!」
張大嘴還欲討價還價,老蔫不耐煩了,語言也粗野起來。忽然,他瞧見有人掏手機,厲聲喝道:「不許打手機!誰要敢打手機別怨我不客氣!」
掏手機的縮回了手。老蔫示意夏山虎和鐵柱把所有人的手機都收繳了。
張大嘴說:「那你得讓我走,不然我咋給你弄錢來。」
老蔫把手機遞給他:「打電話讓人把錢送過來!」
張大嘴剛要接手機,老蔫又把手縮了回來:「你說號碼吧。」
他只好說了號碼,老蔫壓低聲音說:「放老實點,當心我對你不客氣!」撥通電話,把手機放在耳邊。
「老李,我是張大龍,你馬上提一百二十萬現金,送到樓外樓酒店來。我有急用,電話里一句兩句說不清,見面後我再給你細說。你要快呀!」
掛了電話,包間裡所有的人都鬆了一口氣。客人們都坐了下來,有幾個膽大的還拿起筷子繼續享口福。老蔫也暗暗鬆了一口氣,給鐵柱一個眼色,鐵柱匆匆出了包間去叫計程車。這是他們事先計劃好的,拿到錢就趕快撤。
約摸過了半個多小時,老李匆匆進了包間,手裡提著保險箱。夏山虎跟屁股過來,拿過他手中的保險箱。老李一驚,發現包間的氣氛不對勁,便知趣地站在一旁。
夏山虎打開保險箱,裡邊全是百元大鈔。他數了一下,整整一百二十沓,沖老蔫點了一下頭。老蔫示意他快走。
夏山虎提著保險箱匆匆走了。老蔫抓著張大嘴的手腕一直沒放,拽著他一直走到包間門口才鬆開了手,沖大夥一拱手:「委屈各位了。」疾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