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3 18:04:29 作者: 賀緒林

  鐵子離開家鄉後,去終南縣投奔他的一位戰友。那位戰友是縣民政局的一個小科員,幾乎沒有什麼權力。但戰友十分熱情,四處奔波為他找工作。幾經周折,總算在一家賓館給他找了個燒鍋爐的差事。工作很辛苦,工資卻不高。可他很滿足。避禍流亡他鄉,有個落腳地有口飯吃還有何求。

  那家賓館的老闆姓田,三十來歲,是個魁梧的漢子,交際頗廣,天南海北都有哥兒們。鐵子被迫出門謀生,不願再招惹事非,整天不吭不哈,埋頭只干自個的活,有時幾天都不說一句話,賓館的服務員起初都把他當成了啞巴。

  鍋爐房在賓館後邊,十分的背僻,很少有閒人來。緊挨鍋爐房有兩間平房,外牆沒有裝修,看上去有些破舊不堪,裡邊卻裝修得十分豪華。當然,這不是給鍋爐工住的,它是田老闆的小別墅。田老闆有妻有子,卻常常帶著年輕漂亮的女人來這裡過夜。這一切自然逃不過鐵子的眼睛。田老闆也不拿他當回事,根本就不避他。人家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礙不著他什麼事,他也懶得去理會。

  一天下午,鐵子正往鍋爐房拉煤,煤黑抹了一臉,更顯得牙齒和眼仁潔白。忽然,從側門進來幾個人。他抬眼一看,田老闆和兩個男人裹挾著一個女人。那兩個男人一個左邊眼角有道刀疤,一個精瘦,一臉的猴相。看長相都不是善主。女人戴著一副墨鏡,嘴上捂著一個大口罩,看不清眉目,但從那窈窕的身段可以想像得出她一定很漂亮。兩個陌生男人一左一右擁在女人的兩邊,似乎拖著她在走。田老闆走在一旁。擦肩而過時,疤眼瞪眼看他。田老闆說:「燒鍋爐的,一個鄉巴佬,幾腳都踢不出一個屁來,老實得跟榆木疙瘩一樣。」

  疤眼「哼」了一聲,拖著女人進了田老闆的「別墅」。鐵子看出今日的事不是周瑜打黃蓋,很是蹊蹺。他心裡忽地生出一個獵奇的念頭,想弄個究竟。

  

  鍋爐房裡邊套著一個浴室,是專門為鍋爐工洗澡設置的。賓館的服務生和服務小姐跟他混熟了,常來這裡洗不掏錢的澡。浴室與田老闆的「別墅」只有一牆之隔。一次洗澡時,鐵子無意間發現正對著淋浴噴頭的地方有個小洞,可以看過去。起初他弄不明白那兒怎麼會有個洞,想了想就明白了。這個洞顯然是先前的鍋爐工捅出來的。想明白後,他便用一團棉紗塞了那個洞。此時,他進了浴室,取掉那團棉紗,目光從洞孔射了過去。那邊的情景一目了然。

  年輕女子靠著牆站著,二十歲左右,身材高挑,上身穿黃綠色羊毛衫,兩個乳峰高高聳立;下身穿黑色真絲健美褲,勾勒出苗條誘人的身材;長髮披肩,十分散亂;口罩和眼鏡都摘除了,露出的鵝蛋臉十分俊俏;一雙杏核眼受害羊羔似的瞪著驚恐,全身上下不時地抖動出一陣駭人的顫慄。田老闆和瘦猴坐在電鍍皮革椅上抽著煙。疤眼叼著煙在渾身顫抖的年輕女子面前餓狼似的踱來踱去,一臉的兇狠。

  「老實說,錢藏在哪達?」疤眼厲聲喝問。

  姑娘一言不發,垂著頭,雙手捻弄著衣角。疤眼拿起桌上的坤包,翻了一下,拿出幾張鈔票在她面前晃動著,惡狠狠地說:「就這幾張?鬼才信!」

  姑娘還是以緘默抗拒。疤眼猛地甩掉菸頭,吼了一嗓子:「搜!」

  瘦猴從椅子上彈起,撲過去就剝姑娘的衣服。她本能地反抗著,卻是徒勞。瘦猴一層層地剝掉她的衣服,只剩下了胸罩和內褲。瘦猴把剝下來的衣服搜了一遍,一無所獲,抬眼困惑地望著疤眼,搖著頭:「沒有。」

  疤眼一怔,隨後一雙三角眼逼住近乎裸體的姑娘,陰鷙的目光死死盯住她鼓脹脹的乳房。

  「把那玩意兒也摘下來!」

  姑娘驚叫一聲,下意識地雙手緊緊地抱在胸前,蹲在了地上。瘦猴凶凶地一笑,抓住她的頭髮把她提了起來,隨後一雙魔爪硬是撕開姑娘玉藕似的粉臂,一把扯下了胸罩。兩沓鈔票掉在了地上。

  姑娘「哇」的一聲哭了。

  疤眼彎腰撿起鈔票,用手指彈了一下,猙獰地笑著:「真會找地方藏呀。」慢慢逼近姑娘,一雙陰鷙的目光在姑娘的身體上蛇似的遊動。

  姑娘嚇得不會哭了,雙手抱住胸,身體縮成了一團,就差縮進牆縫裡去。疤眼猛地伸手去撕她的三角褲衩,「刺啦」一聲響,褲衩被撕斷了,又掉出一沓鈔票來!

  疤眼檢起鈔票,一雙眼睛卻還緊盯著姑娘,嘴角現出一絲淫笑。此時,姑娘一絲不掛渾身赤裸,雪白的眮體無遮無攔地暴露在三個凶光畢露的男人面前。屋裡的暖氣雖然燒得很熱,可她卻篩糠似的顫抖著。她下意識地彎下腰雙手遮掩住下體,泣聲道:「幾位大哥,這下確實再沒有了,放我走吧。」

  「放你走?」疤眼冷笑一聲:「你來這裡一回也不容易,不留個紀念就不覺得遺憾麼。」一伸手捏住了女子的一隻乳房。

  一直坐著沒動窩的田老闆這時站起身來,怪異地笑著:「馮哥,這回該我先吃這口了吧。」

  疤眼瞥了他一眼,不高興地說:「你個騷狗,賓館那些小姐你都玩了個遍,還來跟我爭這個。」

  田老闆淫笑道:「馮哥,你知道我就好的這個調調。這份錢我就不要了,歸你,行了吧。」

  疤眼還是不答應。瘦猴也嚷嚷著要先來。疤眼惱火了,把他倆往出推:「出去出去!」

  田老闆和瘦猴磨磨蹭蹭地不肯出去,三人為誰先誰後爭執起來。女子跪在地上哀聲求饒,卻沒人理會她……

  鐵子把這一切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裡。那個姑娘與妹妹小芸年齡差不多一般大,相貌頗似小芸,就連哭聲也有幾分相似,這樣一個花季少女落在了三個如狼似虎的男人手中結果可想而知。他不禁想起了可憐的妹妹,心中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直衝腦門。三匹狼吞吃一隻小羊羔他也許會坐視不理,可現在是三個兇殘的惡棍在欺凌一個弱女子,如果他袖手旁觀,那麼他還是人麼?

  怒火在他青春的血管里猛烈地燃燒。他不顧一切地衝出浴室,疾步過來,一腳踏開田老闆「別墅」的門。裡邊的三個歹徒都大吃一驚,瞪著眼睛看著門口的不速之客。田老闆一怔,隨後看清楚了,惱怒地喝罵道:「他媽的,誰讓你進來的?滾出去!」撲過來用腳就踹鐵子!

  鐵子咬著牙不吭聲,側身避過,猛一抬腳,正中田老闆的心窩。田老闆沒想到會挨踢,笨重的身軀向後倒去,砸倒了兩把椅子。疤眼和瘦猴大驚失色,沒料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急忙應戰。他們見勢不妙,一個抓起一把椅子,一個抓起桌子上的暖水瓶,朝鐵子猛砸過來。鐵子側身躲開椅子,卻被暖水瓶砸著了。所幸暖水瓶是空的,瓶膽破了,玻璃渣刺破了他的手背。這時田老闆從地上爬了起來,呆呆發愣。他一時弄不明白這個平日沉默不語的鍋爐工怎麼突然間變成了一隻猛虎。

  「田胖子,你他媽的賣啥瓷?還不上手!」疤眼罵了一句,田老闆這才靈醒過來,抓起一個壞了的椅腿朝鐵子的頭砸去。鐵子低頭躲過,來了個順手牽羊,田老闆又栽倒在地,椅腿落在了他手中。

  「還不穿上衣服跑!」鐵子一邊抵擋著疤眼和瘦猴的進攻,一邊對嚇傻了的姑娘吼叫。

  姑娘這才慌忙穿上衣服,奪門而逃。鐵子邊打邊退,退到院子見她站著發怔,急喊道:「從後門走!」

  姑娘帶著哭腔說:「我找不著門……」她完全嚇傻了,不辨南北和東西。

  鐵子奔過來拽著她的胳膊奪路而走,疤眼等三人緊追不捨。出了後門不遠是公路,他們急忙奔上公路,這時恰好有一輛大巴車迎面駛來,鐵子站在路中央舉起胳膊大聲喊:「停下!停下!」

  大巴車在他們身邊戛然停下。鐵子推了姑娘一把,喊了一聲:「快上!」

  姑娘急忙上車,哭叫著:「大哥,上來!」把手伸向鐵子。

  鐵子剛要上車,疤眼追了上來。他回身一腳踹倒了疤眼,身子一躍上了車。這時車門正在關閉,夾住了他的一條胳膊。姑娘疾聲叫道:「師傅,開一下門,夾著人了!」

  司機打開了門,鐵子急抽回胳膊。車門「哐噹!」一下關上了,把疤眼三人擋在了門外。疤眼拍著玻璃叫罵:「他媽的,開門!」

  司機沒理睬,猛一踩油門,大巴車怒吼一聲,絕塵而去……

  這是輛長途車,終點站是古城。

  在車上鐵子問姑娘出事的經過,姑娘抹著淚水訴說起來……

  她兩年前來古城打工,在一家酒吧做吧女,掙了些錢,帶回家去孝敬父母。在古城她早就聽說古城到A城這段路很不太平,常有車匪路霸出沒。兩年沒回家了,她思家心切,歸心似箭,可一人回家她又膽怕路上出事,想找個伴一同回去,卻又找不著伴,只好隻身回家。臨行前幾個相好的姐妹給她出主意,隨身不要帶什麼東西,把積攢的一萬塊錢分作三攤分別藏在女人最隱蔽的地方。其中一個小姐妹頗有經驗,說她幾次回家把錢都藏在那裡的,萬無一失,並親手幫她把錢藏在胸罩和褲衩里。

  從古城到A城一路倒也平安,上車時雖有幾個染紅髮的楞頭青趁擁擠之機在她身上亂摸了幾把,卻沒有太越軌的行為,因而錢財無損。

  到了A城倒車。她突然發現一個眼角有刀疤的男人尾隨在身後,直覺讓她感到不妙,頓時驚慌萬分。時值正午,汽車站沒有開往家鄉方向的車。找不著車她更加慌恐了,不敢在汽車站多呆。她慌忙出了車站,攔住一輛「蹦蹦車」,急忙鑽了進去。

  司機問道:「去哪裡?」

  「北秦縣。」

  司機說:「我的車手續不全,去不了北秦。」

  「那就隨便。」

  「隨便?」司機感到莫名其妙。

  她隔窗瞧見疤眼朝這邊追來,後邊還緊跟著一個瘦猴男人。她焦急起來:「師傅,快開,越快越好,我給你加車費!」

  這時司機也瞧見了疤眼他們,不再問啥,一踩油門,「蹦蹦車」挨了一鞭子似的吼叫一聲,慌忙跑了起來。

  開出不到三里地,她忽然發現一輛紅色桑塔納追了上來,她急聲喊:「師傅,開快!開快!」

  蹦蹦車怎能是桑塔納的對手。片刻功夫桑塔納就超越了蹦蹦車,橫在了路中央,迫使蹦蹦車停下。

  疤眼和瘦猴從桑塔納里鑽了出來,一臉兇相地來到蹦蹦車跟前。疤眼一把把她從車廂拖了下來。她嚇得渾身發抖,疾聲呼喊:「救命!」沒等喊出第二聲,一團棉紗塞住了她的嘴。

  蹦蹦車司機探出頭來:「你們是幹啥的?」

  「老子是幹這個的!」疤眼一巴掌扇過去,司機的半邊臉頓時「胖」了起來,不敢再吱聲了。

  疤眼和瘦猴如同老鷹抓小雞似的把她拎上了桑塔納,給她戴上了口罩和眼鏡……

  後來的事鐵子都看到了。

  車到古城,鐵子人生地不熟,舉目無親,便跟著姑娘來到她打工的望月樓酒吧。此時已是晚上十點多鐘。姑娘把鐵子帶到她的住處,出去弄了些吃的。鐵子有點不好意思地說:「給你添麻煩了。」

  姑娘說:「大哥,你說哪裡的話,今日格要不是你救我,我就沒命了。」

  鐵子擺了一下手:「你是北秦縣哪達人?」

  「我家在杏林鎮趙家灣,大哥你是哪達人?」

  「我也是北秦人。」

  姑娘十分驚喜:「大哥是哪個村的?」

  「我家在韓家寨。你們村有個叫趙春旺的,你認識麼?」

  「他是我哥,我叫趙春玲。」

  「你是春旺的妹子!真是太巧了。」

  「大哥叫啥名?」

  「我叫韓鐵子,你哥和我是同學,我倆爬過一張課桌。」

  「我聽我哥說起過你。」春玲親熱地叫了聲:「鐵子哥!」

  這一聲叫把他們的關係一下子拉得很近很近。閒談中春玲得知小芸是鐵子的妹妹。她和小芸同級不同班,但她們都互相認識。春玲沒考上高中,便來古城打工,再也沒見過小芸。她問小芸現在的情況,鐵子便把妹妹的不幸遭遇告訴她。她驚呆了,小芸是那樣的聰慧善良,怎麼卻遭此橫禍?!老天真是不公啊!她的淚水奪眶而出。鐵子也是滿眼含淚。

  許久,春玲抹乾眼淚,岔開話題:「鐵子哥,你是幾時離家的?」

  「去年秋天。」

  「你咋不到省城來?省城的錢比A市的錢好掙哩。」

  鐵子說:「如今男人出門不比女人出門好掙錢。」他心裡犯愁,A市是回不去了,省城人生地不熟,身上分文沒有,上哪兒找飯轍去?

  春玲見他一臉愁容,猜出他的心思,說道:「鐵子哥,你甭發愁,我幹活的這個酒吧剛好要招幾個保安,明日兒我跟老闆說說,保准沒問題。」

  鐵子一喜,可隨後又有了新問題,今晚上哪兒睡覺呢?

  春玲說:「時侯不早了,咱們睡吧。地方太小咱倆就湊和一宿吧。」

  鐵子紅著臉說:「不不,我出去找個旅館住。」起身要走。

  春玲一把拉住他:「你人生地不熟的,上哪達找旅館去?你就當我是你妹子。」

  「那----,我在腳地打個地鋪。」

  春玲說:「腳地這么小咋打地鋪呢。」

  鐵子環視了一下屋子,屋子只有八九平米,一床一桌一椅占去了大半個空間,還有一些雜物堆放其中,根本就打不了地鋪。

  春玲又說:「鐵子哥,我是你妹子呢,你有啥不好意思的。上來睡吧。」說著拉開了被子。

  無奈,鐵子只好上床合衣睡在春玲的腳下。他伸開腿,膝蓋撞上了春玲的屁股,急忙又收回了腿,不敢再動彈了。春玲卻無所顧忌,翻了個身,兩條柔軟的腿緊靠住他的腿。他緊縮著身子,心裡卻翻滾著五顏六色的浪花,但不敢越雷池一步。

  春玲睡著了,一隻胳膊搭在他的胸脯上,輕輕的鼻息呼在他的耳邊脖項,把他的心撩撥得亂糟糟的,他竭力抑制住翻湧的心潮,想著春玲就是小芸。漸漸地,他迷糊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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