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
2024-10-08 11:46:42
作者: 李強
九點多鐘,畔畔就困了,靳茹芸讓江浩哲帶著他去客房睡覺,Peter卻自告奮勇地要陪弟弟去睡,結果兩個小人兒躺到了床上,Peter還真給畔畔講起了故事,講著講著,他們就都睡了個七仰八叉。
客廳里的兩個大人就有些尷尬,默不作聲地盯著電視屏幕上人影晃動,卻什麼也沒看進去。
同一時刻,凌筱筱走進了那條熟悉的胡同。
反貪局的叔叔本來說要她出去避個兩三天的,卻沒想到,僅僅十幾個小時,就同意她回家了,她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害怕,她不知道在這十幾個小時中,家裡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事情是不是更糟了?爸爸是不是已經被抓?
她突然就看到了爸爸媽媽的身影,他們也朝她跑過來。
她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她對今天的一切,還是閉口不談,因為反貪局的叔叔告訴她:什麼都不要說,什麼也不要信,你明天該去考試就去考試,考過了,去英國好好讀你的書,你的路還要你自己走……
凌冬軍見女兒有些痴痴呆呆,只當是她受了驚嚇,便不忍再罵她批她,也不忍再問她詳細經過,重新揭起她的傷疤。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錢財就是身外之物啊!
凌太太早就燒好了洗澡水,說:「大熱天的,快去洗洗澡,把這身上的晦氣都洗掉……他們沒把你怎麼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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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筱筱楞怔了一下,說:「沒。」
靳茹芸洗完了澡,對江浩哲說:「你,也去洗個澡吧,這大熱天的。」
江浩哲乖乖地進了衛生間。
靳茹芸去找了一套男人的睡衣,這還是當初給Williams買的,好在他還沒穿過。
她聽著衛生間裡的水聲住了,便站到了衛生間門口,說:「給你準備了套睡衣,你換一下吧。」
衛生間的門開了。
靳茹芸伸手把睡衣遞了進去。
裡面遲疑了一下,靳茹芸突然覺得自己的手被拉住了,她被他拉進了衛生間……
江浩哲穿著那身睡衣躺到了沙發上,「我就在客廳睡吧。」
靳茹芸的臉上還帶著淚痕,「你怎麼又來了?」
江浩哲楞了一下,「對不起,剛才,我……錯了。」
靳茹芸破涕為笑,「錯了,錯了!你不知道,剛才你那樣兒,才是個男人。」
江浩哲不解地看著一會兒哭一會兒樂的靳茹芸,「那你怎麼哭成那樣兒?」
靳茹芸隨手拿起一個靠墊,砸向江浩哲,「你這個呆子,我當然要哭啦!你看看我們,現在都什麼樣了?最美好的青春,就那麼白白虛度了。這一切還不都是因為你。我們走啊走啊,繞啊繞啊,直到今天,才算是終於走到了一起,怎麼就像是孫悟空保唐僧西天取經,非得經歷夠九九八十一難,才能修得正果呢?要是你早點兒就這樣,我們現在又該是怎樣的光景呢!」
江浩哲從沙發站起來,輕輕地把靳茹芸攬到了懷裡,捋了捋她的頭髮,吻了吻她的額頭,兩滴豆大淚珠亮閃閃地滴落下來。「委屈你啦。」
靳茹芸死死地摟住了江浩哲,生怕他突然就跑掉一樣。
江浩哲輕輕地說:「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有一個孩子,他兩三歲的時候,媽媽帶他坐火車,去到了一個陌生的城市,把他賣給了一個陌生的男人。從那時候起,這個世界再大,這個孩子也永遠只是一個人了。」
靳茹芸從江浩哲的懷裡抬起頭來,她看到江浩哲的眼淚不斷地湧出來,她一動不敢再動,她生怕驚擾了他的講述。
「他被賣到了一戶人家,這家人很窮,已經生了好幾個女孩,卻沒有一個男孩,他們買個男孩的目的,是出於當地的一種迷信說法,說這樣就可以生出男孩來。所以,在這裡,他只是一個藥引子,他受盡了那些姐姐們的欺負,因為他的到來會給他們家帶來男孩,她們這些女孩子的命將如同草芥,他是她們的眼中釘肉中刺,她們當然想除掉他,她們把他推到了豬圈裡……」
「後來呢?」
「後來……那戶人家真的生了個男孩,看來民間的說法是對的,其實卻不知,那恐怕是他沖天的冤氣造就了一個男孩,他無力反抗,但他可以藉助這個新生的男孩去完成他的報復。可惜的是,他沒有等到那一天,他在這個家裡完成了使命,他又被轉賣到了另一家。」
靳茹芸心裡又是猛的一緊。
「這時候已經春暖花開了,他覺得周身暖洋洋的,在上一家,他總是感覺到冷颼颼的,他的床不再是那麼硌了,他終於覺得有點兒安全感了。恍恍惚惚地,他就以為自己是回家了,他好開心好開心啊。可是,沒幾天,他再一次被賣到了更遠更遠的地方……」
靳茹芸的心情也感同身受地經歷了一次過山車似的起伏跌宕。
「就這樣,他的情感麻木了,他知道,這世界已經沒有他的家了,他一輩子只能永遠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他一輩子都不可能再有親人了。他學會了乖巧,他知道怎樣做能討好別人,可這和一條搖著尾巴乞求可憐的狗有什麼區別?他從來沒有過什麼青春期、叛逆期,他從來沒有張揚過自己的個性,他一輩子都在為一個目標奮鬥:堅強和獨立!多麼冠冕堂皇啊!說白了,就是他不要相信任何一個人,不要和任何一個人親近,他要獨自面前這個世界,他只相信自己是最真實最可靠的,他以為實現這樣一個目標很容易,他以為他考上了大學,走出了那個不是家的家,他就能實現他的堅強和獨立了,但是他錯了。」
「是因為我嗎?」
「是,也不全是。當他意識到喜歡上你的時候,也就是他越來越疏遠你的開始,他越是冷漠,就越是愛你愛得不能自拔。他把自己埋到了網絡世界裡,用網絡來麻醉自己。」
「可那個虛擬的世界更是充滿了謊言和欺騙。」
「那是你這麼認為,大多數人都這麼認為,不過,那只是網絡世界的表面,網絡里的謊言和欺騙並不是網絡的錯,而是人心的錯,網絡只不過放大了這種人心的錯。但是,一旦你深入到網絡世界的深處,在那裡,卻都是一個人的世界,是面對自己內心的世界,那裡,反而沒有了謊言,沒有了欺騙,那裡就是一個無限接近真相的世界。」
「你找到了那個屬於你的世界?」靳茹芸好像讀懂了江浩哲,心裡卻產生了越來越多的疑問。
「不,我講的只是一個故事,不是我,而是他。」江浩哲想了一會兒,苦笑說:「你真的不要以為我講的就是真的,我還不如他呢,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被拐走的,還是被媽媽賣掉的,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被轉賣過幾次,甚至,我從來沒有過他那樣清晰的想法,明確的目標,我只是編了一個故事,我把幾張烙印在腦子中的畫面串聯起來,編了一個看圖說話的故事。」
靳茹芸再一次湧出淚來,她明白,正因為這是一個故事,才更真實。
「江,知道了這些,我今後該怎麼對你?我還能愛你嗎?我已經打擾了你這麼多年,我還敢繼續打擾下去嗎?」
「有了畔畔,我以為終於有了親人,有了依靠,卻沒想到,本來是最靠譜的人,卻包藏著一個天大的陰謀,可也就是畔畔,徹底把我打開了,讓我放下了。我相信,沒有血緣,也是可以愛的。愛,本來就是一件無私無畏的事。無私,無畏。那樣一場根本不存在的感情都給了很多力量和勇氣,咱們倆的感情不會再是假的了吧?」
「要不,我再給你生一個Peter二世,你再去驗驗DNA,看他是不是你的親生骨肉?」
江浩哲突然重重地吻住了靳茹芸,直到喘不上氣來了,才鬆了口,「以後不准再提DNA!Peter一世、二世都是我的親生骨肉,凌畔畔也是我的親生骨肉。」
「凌畔畔?你叫他凌畔畔?」
「嗯,他是我的親生骨肉,可畢竟也是凌冬軍的親生骨肉,我愛他,但也不能獨占他,也許,把畔畔還給他,畔畔會得到更多的愛,而不是更多的恨,我明天就把畔畔送給他。」
「不行,你忘了綁匪的事,咱們絕不能讓畔畔落到綁匪的手裡。」
是啊,怎麼把這個茬忘了?「好吧,那就晚兩天再還他不遲。來吧,咱們抓緊生個Peter二世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