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這天，也是去刑警隊鼓搗電腦。忙活了一上午，等修理完了，江浩哲騎了自行車，匆匆往家趕。不知為什麼，他的心裡空落落的，他想，大概真是跟兒子呆得久了，習慣了他總在身邊折騰著，現在出來清靜倒是清靜，卻想得不得了。啥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難道，圍著鍋台轉，圍著兒子轉的我已經被閹割了嗎？真的，很奇怪，為兒子累一天，晚上倒在床上，真的是一點兒性趣都沒有了。在這個無性婚姻之中，我會變成一個無性人嗎？

  一進家門，他就感覺大事不妙。

  父母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臉色凝重，都到了飯點兒，也不去做飯，見江浩哲回來，母親一下子哭了出來，父親也掉了淚。

  「怎麼了？畔畔呢？這孩子，是不是又發燒了？他睡了？」

  江浩哲把外衣脫掉，就往畔畔的臥室去。

  臥室卻是空的。

  「畔畔呢？畔畔呢！」

  父母已經堵在了他的身後，說：「畔畔不見了！」

  「不見了？怎麼不見了？在哪兒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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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母這才斷斷續續講了事情的經過。

  江浩哲前腳去了刑警隊，畔畔後腳就想下樓玩，爺爺奶奶覺得這兩天霾大，怕鄭薇拉不願讓孩子下樓，就勸畔畔留在家玩，可畔畔不肯，哭鬧起來，為了息事寧人，他們趕緊給孩子穿戴整齊，下了樓。到了樓下，畔畔又想騎滑板車，爺爺就返身上樓取，奶奶帶著畔畔朝小花園去。

  平常上班時間小花園裡沒什麼人，可今天那兒掛了個橫幅，說是給60歲以上老年人免費量血壓、測血糖，便有些人在那裡圍著，奶奶也排了隊，可還沒等量血壓，突然就發現畔畔不見了--就這麼不見了！

  「就在小區里？怎麼可能？報警了嗎？通知小區保安了嗎？如果在幾分鐘之內，孩子只要不被帶出小區……唉！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如果開車，壞人都把車開出三百公里了！」

  江浩哲已經在撥打110了。可父親卻攔住他，說：「孩子，還是先跟你媳婦說一聲，再決定報不報警！」

  「為什麼？現在已經錯過黃金期了！」

  「孩子，你聽我們的，畔畔八成是被人綁了去，他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我們要好好商量一下，怎麼辦，還要趕緊籌些錢，千萬不要惹惱了綁匪。」

  「爸，怎麼說你們呢！你們怎麼知道是綁匪？你們怎麼知道不是人販子？」

  「唉，孩子，不錯，兩三歲的男孩子很容易賣大價錢，但再大價錢也就是三五萬塊錢，可要是問咱們要錢，別說三萬五萬，就是十萬八萬，就是傾家蕩產，咱也得把孩子贖回來不是？」

  「爸，媽，你們倒是挺在行的啊？兩三歲？三五萬？我是你們花多少錢買來的？那時候我幾歲？」

  「孩子啊！浩哲我兒！你心裡都清楚麼？你怎麼會知道這些？」母親已經泣不成聲了。

  父親接過母親的話，說：「兒啊，要放在過去，我們決不承認你是我們買來的孩子，可是就在剛才，我跟你媽說，這是老天的報應來了，我們看電視上說，現在買孩子也得判刑，我寧肯去坐牢，也不能眼睜睜看著畔畔就這麼不見了啊！」

  「好了，別說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找畔畔！」江浩哲終於從他的父母嘴裡知道了真相的一角，但是真相真的有那麼重要嗎？他曾經那麼渴望知道所有真相，但是，這會兒，他卻膽怯了，退縮了，他什麼都不想知道了。他聽從了父母的建議，給鄭薇拉打了電話。

  聽說畔畔不見了，鄭薇拉並沒有驚慌失措，只是「咦」了一聲，沉默了幾秒鐘後，說：「別急，我一會兒給你們撥過去。」

  別急？能不急嗎？

  幾分鐘後，鄭薇拉回過了電話，說：「我已經往家趕了，在我回家之前，千萬不要報警！」

  不要報警？為什麼都說不要報警？難道她也覺得孩子是被綁架了嗎？可是綁匪為什麼遲遲不跟我們聯繫呢？

  好吧，不報警歸不報警，但我現在就是警察！

  江浩哲把手機連接上了電腦，以便綁匪來電話時錄音和GPS追蹤定位。

  接著，他在筆記本上登陸了小區物業監控系統。

  小花園裡，母親排隊一邊等著量血壓，一邊和前面的老太太拉呱著，畔畔追一架玩具直升機，走出了監控範圍，過了三分四十秒，母親才發現畔畔不見了，四處尋找，父親拎著塑料滑板車下來，和母親說了幾句話，也開始到處找畔畔……

  玩具直升機？太蹊蹺了。而且，義診的那三個年輕人也很不對勁，白口罩、白帽子，捂得嚴嚴實實的，這邊老人丟了孩子，他們完全一付漠不關心的樣子，繼續拉著排隊的老人量血壓，分散他們的注意力。

  調了好幾個攝像頭的監控視頻，卻再也見不到畔畔的影子。

  一定有交通工具，最有可能的就是汽車。

  江浩哲對經過監控的車輛進行了分析，一輛尾號4238的別克君威引起了他的懷疑。在畔畔走出小花園監控那個時間點後一分鐘，別克君威在鄰近的一個監控中出現，對於小區行駛來說，它的速度有些快，顯得很倉促。而時間點前後幾分鐘之內，它沒有出現在任何一個監控視頻中，也就是說，它當時就停在小花園的出口處，它會不會就是專門在那裡等著畔畔呢？那個玩具直升機莫名其妙地出現，會不會就是它遙控的呢？還有它和這些義診的年輕人是什麼關係？

  這些問題一時都無法得到解答，但畔畔應該就在這輛車上，也只能在這輛車上。如果把這事交給真警察，就簡單多了，他們會查出車主信息，他們會調出公安交通路網卡口的高清照片，他們可以組織強大的班子進行視頻追蹤，這可是一件耗時耗力的事，非得依靠著人多力量大的優勢不可。

  鄭薇拉怎麼還沒有回來？江浩哲給她打電話，她也不接。真沒見過這樣當媽的！

  要麼就報警？

  江浩哲從來沒有入侵過公安路網的監控系統，但別忘了他是刑警隊的座上客，早就對整個公安內網系統了如指掌了。都到了這個時刻，他完全沒有必要再強調自己的原則和底線，比起兒子來，那些原則和底線本就不堪一擊。

  但是，單純的追蹤永遠是滯後的，而且會越來越滯後，既然一己之力無法高效地追蹤一輛車，那就來一次堵截。江浩哲在公安內網中調出了各出城路口路段的監控，同時放在兩台電腦上，分成十二個小屏，不錯眼珠地盯著出城的車輛……但是，始終沒有任何發現，難道說，別克君威還沒離開本市，畔畔現在就被藏在這個城市的某個角落裡？當然，還有另外的可能，比如，綁匪換了車，或者，別克君威就是一輛套牌車，它行駛到某個地方時，把車牌換了過來，它就不再是4238。想到這兒，江浩哲一下子泄了氣，癱在了椅子裡，那可真的是大海撈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