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把母子倆接回家，江浩哲第一件事就是直奔衛生間，舒舒服服地洗了澡，再不洗澡，整個人都要淹掉了，可洗過了澡，淹了的襠卻還是照舊癢。

  江浩哲本以為終於可以喘口氣，沒想到卻更忙活了。

  父母執意不讓請月嫂，他們說不是心疼錢，可說到底還不是因為兒子沒個穩定收入。他們還不允許再給孫子用尿不濕，寶寶也確實起了些濕疹，於是天天光洗尿布這一件事就把江浩哲忙得夠嗆，他得先把寶寶的屎尿擦洗淨，用開水燙過之後，再拿到陽台上去晾曬，有太陽還好說，可趕上陰天霧霾，紫外線不夠，就殺不了菌。父母往往一切都在搶著干，可看著他們手忙腳亂的樣子，江浩哲越來越篤信，他們從來就沒有養活過孩子，他們根本就是第一次迎接小生命的降臨。越是這樣想，他就越想自己干，不是怕累著他們，而是怕將來欠他們更多！

  好在鄭薇拉終於下奶了。沒嘗過母乳滋味的時候，寶寶喝奶粉多痛快啊，不消一會兒工夫就吃得飽飽的，可等他餓了，江浩哲卻總要先抱他在鄭薇拉身體側面，把頭按在乳房上，教他練習吮吸，寶寶嘗不到吮吸的甜頭，吸上幾口便又哭又鬧，絕不肯再幹這徒勞無功的事。而江浩哲卻也肯不放棄，折騰到最後，寶寶滿頭大汗，江浩哲也汗流浹背，淹了的襠就越發奇癢難耐。怪不得人們常說「使盡了吃奶的力氣」，原來吃個奶還真不是件輕省事。終於，鄭薇拉的奶水越來越充足，寶寶便立刻不再要奶瓶，只想著一頭扎到媽媽的乳房上，美美地飽餐一頓。江浩哲長長地舒了口氣，有了最安全最放心最營養的口糧，寶寶才能更茁壯地成長。

  靳茹芸給孩子買了好些新衣服，還有奶粉。

  江浩哲當然知道她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忙問：「Peter呢？怎麼沒帶Peter一起來？他還沒回家嗎？」

  一提Peter，靳茹芸立刻掉了淚，「那個方原找是找到了，人家卻連孩子的面都不讓見。」

  「怎麼這樣不講理？」

  「我爸媽見我已經知道了，也就不再隱瞞，他們勸我放手，勸我為以後的幸福考慮考慮，他們讓我為陳宗考慮考慮！」

  「為陳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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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錯，他們不小心說了實話，陳宗不能接受我帶著個孩子，而且是個混血兒。他不接受可以，我不怪他，可，怎麼能這樣呢？他不接受Peter，卻接受我，可笑！真可笑！我和Peter本來就是一回事！」

  怪不得陳宗對靳茹芸不聞不問，原來他才是罪魁禍首！他怎麼能這麼做？他有什麼權利這麼做？江浩哲本就是個嫉惡如仇的人，更何況陳宗是讓人家母子生離死別！這是江浩哲最無法容忍的！

  「可方原，她怎麼能不讓見孩子呢？什麼都可以坐下來談啊！美國和朝鮮都坐下來談判了！」江浩哲故意讓自己顯得很輕鬆，他試圖說一句俏皮話，卻一點兒也不俏皮，他也一點兒都不輕鬆，他正恨不得把陳宗從哪裡揪出來揍上一頓，好像他不但造成了靳茹芸母子分離，還造成了江浩哲自己的人生悲劇。

  「我在她家門口堵了兩天，又想著不是這麼個事，他們不敢帶孩子出來，Peter就連太陽都曬不著了，我不是害了孩子麼？我爸媽見我這樣子，也不再堅持，也去找方原求情，可沒用的。」

  這讓江浩哲心裡暖暖的：沒錯，天下的母親應該都是一樣的，虎毒不食子，誰家爹媽能下得了狠心賣兒子呢？「堵門確實不是個事，孩子在人家手上，咱又不能搶回來。我覺著還得走法律途徑，起碼我們現在知道要走孩子的是誰。」

  「上法院能把孩子要回來嗎？人家說了，他們收養孩子是合法的，他們和我爸媽簽了收養協議，白紙黑字在那兒，哪能隨隨便便說反悔就反悔，說要回來就要回來？我說我可以給他們一大筆錢，可他們好像並不稀罕錢。」

  「錢是沒法解決這個問題，孩子又不是商品，能隨便買來買去的。」江浩哲突然覺得，是不是媽媽當初也曾面臨類似的困境呢？她是絕不會拋棄我的。「前些天我有點兒分不出身來，我這就上網查查，看法律是怎麼說的，咱們也好寫訴狀。」

  「我不想打官司，我怕這官司一打，更沒有迴旋的餘地了。再說，這錯還真怪不得人家，是我爸媽把孩子送給他們的，他們又沒有拐沒有騙，沒有偷沒有搶。」

  「要是到了法院都要不回孩子，你恐怕也沒有什麼迴旋餘地了，除非以情感人，這還要看人家動不動情，我是覺著法律無外乎人情，我先找找法律依據，就算不去法院，私下裡解決，也還得拿法律說事。你看，有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收養法》，這裡，第四條，下列不滿十四周歲的未成年人可以被收養，一是喪失父母的孤兒，二是查找不到生父母的棄嬰和兒童，三是生父母有特殊困難無力撫養的子女。這三條Peter都不符合，所以他們根本不能收養Peter。還有，第五條，下列公民、組織可以作送養人：一是孤兒的監護人，二是社會福利機構，三是有特殊困難無力撫養子女的生父母。別說Peter不是孤兒，你父母不是他的監護人，也根本不具備送養人的主體資格，既然這樣，那他們簽的送養協議打根兒上說就是無效的。這裡還有收養人的條件，不過我們不清楚他們的情況，但這已經不要緊了。只要上法院起訴，Peter一定能要回來。我這就寫訴狀。」

  聽了江浩哲的分析，靳茹芸心中大喜，說：「我咋就沒想著查查法律呢？」

  江浩哲說：「你是當局者迷，急都快急瘋了，哪裡還想得起法律。要不這樣，我先去找他們談談，說不定，比去法院走程序還能快點兒，這事兒拖不得，Peter早一天回來，你就早一天踏實，孩子也早一天……孩子再小，也是有記憶的，千萬不要讓這樣的事在他心裡留下什麼陰影。」是啊，離開了媽媽，在Peter幼小的心靈里，會造成多大的傷害啊！江浩哲想，是不是也該早一天搞清楚自己的身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