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陳宗這次挑選保姆，就有些粗枝大葉了。上次，父親畢竟癱在床上，吃喝拉撒全都不能自理，陳宗的標準必須是吃苦耐勞、任勞任怨、心甘情願，她不僅要有一定的護理經驗，更要像對待自己親人那樣照顧父親，最好能夠相對長期、穩定些。而眼下，陳宗的標準就是沒有標準，千萬別把父親當了親人，而且，一年半載的就要換一次，免得把家裡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再打起了歪主意。既然這樣，也就沒必要進山了，通過中介找職業保姆更穩妥些。他開出的工資比張媽低了一些，雖然他打定主意馬上把張媽換掉，可開價高了，不是讓人一眼就看出來家裡的經濟狀況了嗎？

  把標準一降，陳宗很快就挑好了張媽的接班人，說好了明天一早就到家裡報到。

  當陳宗對張媽說把她辭了的時候，張媽儘管有些詫異，也沒說什麼，轉身就去收拾自己和女兒小敏的東西。

  可父親卻發了話：「幹得好好的，鳳賢不要走。」

  父親的反對是在預料之中的，陳宗安慰說：「爸，您放心，我已經給您找了更好的，明天就來。」

  「習慣了，我不要鳳賢走，誰也不要。」

  陳宗俯下身子，握住父親的手，說：「爸爸乖，聽話啊，咱們先換一個試試，要是您不滿意，我再給您找，找到您滿意為止。您不滿意，我就不走啦，我陪著您，我伺候您，這總行了吧？」

  「你是誰啊？鳳賢，你來，你看這人是誰啊？」

  

  張媽從臥室出來，「老爺子，你咋又糊塗啦？這是陳宗，你兒子陳宗。」

  父親眯縫著眼端詳了陳宗好一會兒，「我兒子？鳳賢，你搞錯啦，這不是我兒子，我兒子在外邊幹大事業，忙得很，他才沒時間回來看我呢！鳳賢你讓他走，你怎麼不動啊？趕緊讓他走！你走！你走不走！」

  張媽抹了把眼淚，無可奈何地看看陳宗，說：「主家，老爺子時清楚時糊塗的，生不得氣……」

  「生不得氣，我就得事事順著他？生不得氣，我就得乖乖把你留下？」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先躲一躲，我跟老爺子說說話，你放心，我走，讓我跟老爺子說。」

  陳宗看父親激動的樣子，只得聽張媽的話，出了門，把門閃了個小縫，好聽得清裡面的對話。

  「老爺子，你千萬別起急，別傷著身子，是我沒跟你說清楚，原本就是我家裡有事，得回去些日子，我跟你兒子說了，他這才去給你找新保姆。你千萬別著急，別上火，這樣對身體不好，照我說，陳宗是個孝子哩，他一定給你找了個比我強一百倍一千倍的。等我把家裡的事辦完，我還回來看你，要是你覺得新來的不如我，那等我忙完了，我還接著伺候你。」

  父親果然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門外的陳宗不得不佩服張媽，她把一切都攬到了自己身上，可又覺得這樣的張媽才更可怕，她甚至已經控制了父親的精神和意志。

  「鳳賢，你說，他真是我兒子？他咋回來的？」

  「老爺子，你可真的是，見不到兒子想兒子念兒子盼兒子，現在見到了，你咋就不認得了呢？我去把他喊回來，你好好看看，中不？」

  聽到這裡，陳宗正要推門進來，卻又聽見父親說：「別叫他，他回來，又要攆你走了。」

  「你咋就又犯糊塗了呢？是我要走的，你又忘啦？」

  「我沒忘，可你說假話，你不是離了嗎？你回哪兒啊？小敏呢？小敏回哪兒啊？」

  原來張媽把婚都離啦，難怪她對父親如此精心服侍，真難為她一個地道的山野村婦了，竟也有如此深的心機！好歹毒的女人！還真打算入主中原，長期執政啊！陳宗肺都氣炸了，顧不得許多，推門而入，氣勢洶洶。

  張媽趕緊迎了兩步，說：「就要勸好了。」

  陳宗把張媽搡到一邊，張媽趔趄了一下，站穩了。

  「爸，你認得我，我是你兒子，你認不得我，我還是你兒子，有戶口本，有DNA，別裝瘋賣傻，識不得好賴人！」他回過頭惡狠狠地看著張媽，指著她，「你是著了她的道，上了她的當！婚都離了，我要是再晚回來幾天，你們是不是就要去登記啦！」

  張媽淚涌了出來，「主家，可不敢這麼口不擇言，不是這麼回事，你聽我解釋……」

  陳宗哪裡肯聽，「你給我閉嘴，我回來得夠晚的啦！你們倒好，整起了夕陽紅，過上了小日子，連閨女也搬了來！現在又想趕我走，沒門，這是我家，我還就不走啦，錢我也不掙啦！你以為這錢來得容易？那都是我拼死拼活拿命換來的，我還掙錢幹什麼？掙錢讓你娶個三妻四妾啊？沒錢看看她還稀不稀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