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慕容盈想耍賴

  不知是哪個口破了，如突然傾瀉的山洪，沈鈺翻手為雲，黑子開始反攻。

  每一步棋，不管是從哪個位置收子，都在所有人意料之外。

  可沈鈺的落棋速度非常快，幾乎沒有遲疑，眨眼的瞬間就下了棋盤。

  西涼使團坐在席位上，李泰安滿面愁容，隱約有人瞧見他端酒時微微顫抖的手。

  「我是真的服氣，方才還以為要輸，沒想到這麼快就轉變局勢。」

  

  「慕容盈還沒緩過神，清寧縣主又收了她一顆白子。」

  「這一戰真是叫人心情舒暢，慕容盈之前怎麼蹬鼻子上臉，如今就該讓她顏面盡失地還回來！這不半盞茶過去，她一個黑子都沒吃得！」

  在沈鈺又不緊不慢地收了一子後，慕容盈的手終於忍不住，在袖中握掌成拳。

  初看時沈鈺的棋路並不難，也不是常見的一些寒星，桂雨或者花月之數，更別提最難的水月，以八子做局才得顯露，但她的路數到了後邊漸漸地讓人看不懂。

  堵了這條路，又有其他的不經意間跑了出來。

  一個在棋戰上寂寂無名的人，怎麼可能有此等水準？

  其實每個國家都有自己對弈的能人，也會時常出戰挑起比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所謂能力不能是自己故步自封得來，最重要的是其他高手的認同。

  大陸之上所有叫得出名字的棋王棋聖慕容盈見過多數，他們即便是強者，也沒有這般快的速度。

  做局是其一，速度是關鍵。

  對弈中，對手的閒適會讓己方心亂，從而擾了神思。

  慕容盈仗著自己是慕容風的弟子，在西涼下棋時通常是以快取勝得以揚名，可她未曾料到，如今將她壓下的，也是速度。

  「咔噠——」

  沈鈺再落一子。

  離得近的下人斗膽抬眼，見白子又被收了一顆。

  龍座上的皇帝笑意如風，不時端起酒杯朝沈廷方向頷首。

  半炷香後，半數棋子基本都輸給了沈鈺，留給慕容盈做子的機會越來越少。

  空了許多的棋簍仿若無聲嘲諷，慕容盈指尖微微一停，半晌沒有下一步動作。

  燕北眾臣的席位上滿是冷嘲。

  「西涼公主自來養得金貴，想來那隻手砍下也難看不到哪去，還能做成琥珀放到外頭給眾人瞧個新鮮。」

  「慕容盈當真是慕容風的弟子？西涼的能力不過如此，給咱們縣主提鞋都不配！」

  沈鈺懶洋洋打了個哈欠，見慕容盈的手遲遲懸而未落，轉頭道：「陛下，臣女有個不情之請。」

  皇帝笑道：「你說。」

  「慕容公主許是遇上困境，臣女想先停一會，待慕容公主決定落子後再開始。」

  「允了。」皇帝吩咐人特意抬上一條案幾，上邊擺著各色瓜果點心送到她跟前，繼續問：「有什麼缺的只管提出，朕讓人準備。」

  慕容盈臉色黑沉，接過李泰安遞來的酒壺。

  那壺面用的是上好的鱷魚皮，上頭鑲了各色寶石，施以細膩的飛禽神獸圖樣，栩栩如生，若不細看，會讓人以為這是件把玩的寶物。

  花面繁複，透著晶瑩的光澤，配著燈色，慕容盈的手指落在其中恍若無物。

  太奢華了，看久了讓人不由覺得眼花。

  烈酒入喉，慕容盈心頭的躁動剛被撫平一瞬，便聽見沈鈺的聲音自耳畔傳來。

  少女緋唇輕揚，語氣散淡：「臣女還需要一把刀，利一些的，煩請陛下幫忙準備。」

  她聲音不大，氣息卻很足，平平淡淡地落進每個人耳中。

  慕容盈拿著酒壺的那隻手垂落膝上，抬頭時臉一寸寸黑了下來。

  「你什麼意思？」

  沈鈺淡淡揚起唇：「擔心公主怕疼，若是太鈍的刀，會讓公主多吃苦頭。」

  「慕容盈，這隻手留不住嘍！」

  「和我們燕北斗也不瞧瞧自己什麼貨色！」

  「縣主真是仁慈，還幫忙選了把快刀，她心地也太好了。」

  「麻沸散管夠，慕容盈要是覺得一隻手礙事，另一隻手也一起砍了，我們不會介意的。」

  燕北席位上的調笑聲逐漸增大，無人阻止，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勢。

  皇帝沒說什麼，一副少年玩鬧隨他去的模樣，並不打算叫停。

  李泰安強壓下不安，走到慕容盈身邊勸道：「趁棋局還沒定下，公主現在說幾句軟話求情還來得及。」

  女子怒色暗涌：「爾等廢物，滾！」

  她還能用疏星之路扳本，只要再多兩顆，她一定能打敗沈鈺。

  不動聲色間，慕容盈垂在膝上的手微動，酒壺輕顫了下，她手腕隱隱滑落了什麼。

  「砰！」

  下一刻，慕容盈手中的酒壺被震飛，兩顆白棋忽然掉落在地，發出脆響。

  謝乘淵從沈鈺身後走出，掌風掃過之時，棋子一半化為齏粉，一半碎得四分五裂。

  慕容盈臉色蠟白。

  謝乘淵鳳眸微斂，淺譏道：「沒想到一國公主竟然大庭廣眾之下藏棋作詭，七公主此局難以回天，還是早點認輸得好。」

  慕容盈牙關咬緊，耳邊響起自己因害怕和生氣響起的抖動聲。

  「我沒有！這不過是酒壺上的飾物，不小心掉落而已。」

  有人忍不住痛斥：「哄騙誰呢？你那壺面都是珠寶琉璃，怎看得上兩個破棋子！」

  拙劣的謊言下，群臣激憤。

  沈鈺放下杯子，施然坐回棋盤前，掃了一眼：「要做疏星，確實還差了兩棋。」

  她話音剛落，慕容盈驟然抬頭，看著對面這張容色妖艷卻不染風塵的臉，瞳孔驟縮。

  「公主可想好剛才那子落在哪了？」

  慕容盈目光落回棋盤，突覺眼花一片，巨大的威壓撕開頭頂，一下一下地敲著。

  像是冥冥中被人推引，她剛落子，沈鈺的黑子緊接著下來。

  五星並連，少女柔白的手開始收子。

  取完一顆白的，沈鈺復下，她悠然一笑：「抱歉，又有連上的，公主且等一等。」

  白子亂成散沙，一顆一顆被人蠶食囊中。

  慕容盈怔怔地看著棋盤，眼底猩紅。

  她明白了，她終於明白了！

  沈鈺是沒為自己做局，而是從下第三子開始，就圍著她的路數做局，此路數名位妖刀，在十三棋後方才形成，使得對面無法步入連五局面。

  妖刀路數耳熟能詳，真正用上手的卻少之又少，往往在開端五棋之內，最容易被人打亂。

  可現在沈鈺竟然做出來了！？

  慕容盈神情驟然發狂，手一揮，將棋盤掀落。

  有人暗叫不好：「慕容盈想耍賴！」

  棋局散亂，輸贏難判，這是要逼著他們吃暗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