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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哭何

2024-10-03 03:15:27 作者: 夜合

  天上飄著鵝毛大雪,滿地銀白。

  雪下得越大,河面的冰就會越厚,過河趕路就會更容易,她巴不得這場雪下一整日,將易水封住。

  聽聞魏承親自過來,她雖然忐忑,卻心情不錯,撐著傘推開門,正看到他背對自己,望著遠處屋檐下掛著的風燈。

  照夜玉獅子乖巧地站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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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肩頭堆著薄薄一層積雪。

  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循聲望過來,一身天水碧的少女撐著一把七十二骨的油紙傘,娉婷玉立於檐下,玉色的臉龐,柳葉一樣的細眉,雙目好似鑲嵌在玉石上的黑琉璃,在藹藹雪色下,波光瀲灩。

  萬籟俱靜,雪落下的聲音清晰可聞,雪色透過傘骨間的油紙,灑下模模糊糊的光影,落在她皎白未施粉黛的臉上。

  閒暇時,她也如所有雙十年華的少女一樣,喜歡將自己裝扮得艷麗些,只是今日,卻素麵朝天,只隱約從鬢邊簪得一朵鵝黃海棠絹花上瞧出一點痕跡。

  也好看。

  他今日剛整完了軍,晚間在軍營里喝了好幾碗餞行酒,不知怎麼的,忽然覺得有些太冷清了。

  分明營中滿是人。

  分明帳外燈火通明。

  分明三五成群的兵士脫了衣服赤著上身摔跤角斗,比什麼時候都熱鬧。

  寒蛩不住鳴。

  莫名的情緒四面八方涌過來。

  要是,能聽她說會話就好了。

  這個想法荒唐又可笑,他嗤笑一聲,旋身到帳外看他們摔跤。

  可是摔跤也叫他了無興趣,看了一會後,他離開,在營中緩緩散步。

  明日開拔,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見著她,他皺眉,突然牽了馬,揚鞭策馬,一直進了城,走到沈家門口,馬蹄漸漸慢下來,直到完全停下。

  才發覺自己的行徑有些太荒謬。

  「將軍怎麼了?」沈銀霄見他盯著自己不說話,摸了摸臉。

  他嗤笑,一雙鳳眸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我雖喜歡你素淡的模樣,可是今天除夕,別的女娘都紅妝華服,你這未免也太清素了些。」

  「我簪花了。」她摸了摸鬢邊的絹花,掩上門,走近幾步,想了想,又將傘往上抬,往前靠了靠,遮住了他頭頂,幫他擋住紛紛揚揚的雪。

  他眉眼剎那間疏朗起來,微微勾唇,抬手在她發頂揉了一把:「走吧。」

  兩人並肩走在雪地里,誰也沒有開口先說話。

  街上空無一人,路邊院牆後,隱隱有歡笑聲和點菸花的聲音,時不時有爆竹響起,她腦海里幾乎能想像到那幅畫面。

  一家老小站在院子裡,看著垂髫小兒聚在一起,放煙花,玩爆竹。

  「砰啪」幾聲,幾個炮仗突然竄出院牆,落在她腳邊,她嚇得一激靈。

  一雙手伸過來,將她攬進懷裡,她踉蹌一步,抓住他的衣襟,那炮仗已經被他踩熄,隨意踢到一邊。

  男人的臉色頓時冷了幾分,當那院門打開時,神色更加冷了幾分。

  兩男童臉蛋通紅,跑出來看炮仗掉到哪裡了,沒看到想看到的炮仗,卻看到雪地里依偎的男女,少女臉色微微驚惶,伏在男人懷裡,男人臉色鐵青,將懷中女人摟得密不透風,冷冷的眼風掃過那兩個小兒,兩小兒嚇得臉色一白,後退半步。

  小孩就是麻煩。

  他皺眉。

  「算了。」沈銀霄當即握住他的手,低聲道:「小孩子罷了。」

  手下,男人的手一頓。

  話音剛落,院裡的大人見兩小兒出門也跟了出來,是一男一女。

  待看清是誰,沈銀霄一瞬間有些頭皮發麻,抓著魏承的手微微收緊,不自覺地想走。

  這是她藏在心裡無處可說的恥辱和悲戚。

  無足為外人道,卻繞不過去的暗傷。

  李游和許秋和相攜出門,手牽著手,一邊說笑一邊出來尋方才的兩個小兒,大雪揚揚,李游抬袖為愛妻遮擋落雪。

  許秋和小腹隆起,已經是明顯的孕相。

  「大毛,小虎,外頭雪大,快進來。」她笑著招呼,與上次見面時冷漠仇恨的模樣判若兩人。

  「表叔叔,表嬸嬸!」小兒異口同聲。

  李游和許秋和卻沒立刻答應,兩人見到門口站著的魏承與沈銀霄,微微一愣。

  紛紛行禮。

  那兩個叫大毛小虎的小兒見院門外的男人周身冷意凌冽,又穿得十分的華麗好看,有些好奇,小孩子天生就能發現大人的善意和惡意,見狀有些忐忑地摸了摸鼻子,躲在了李游和許秋和身後。

  魏承「唔」了一聲,隨即拉著沈銀霄走了。

  許秋和看了一眼身旁的夫君,李游眼中落寞一閃而過。

  一直走了很遠,兩人誰也沒說話,魏承走得快,她不得不提著裙子大步跟上,忽然沈銀霄聽到頭頂傳來涼涼的聲音:「哭什麼?」

  她心一驚,抬手摸臉,不知何時,臉上竟淌滿淚。

  她竟哭了麼?

  是啊,哭什麼呢?

  已經過去了這麼久,明明也沒有愛到非他不可,如今看到他們夫妻恩愛團圓,有什麼哭的呢?

  「沒......被風吹的。」她擠出笑,解釋:「雪飄到眼睛裡了。」

  魏承低頭瞧她,女人眼尾通紅,雙頰雪白,素淨的臉上平添了精緻的面饜,他猝不及防停下來,沈銀霄來不及停下,撞在他堅硬的脊背上,鼻頭一酸,原本止住的眼淚流得更加洶湧。

  「是麼?」他忽然笑了,舌頭頂著後槽牙,擠出兩個字。

  沈銀霄拿不住傘,顫抖著手收了傘,慌忙背過臉擦乾眼淚。

  他忽然一把捏住她的手腕,細嫩的手腕被鉗制在他手心,只要他微微用力,就能折斷。

  已經走到了槐葉街別院,他抬腳踹開,將她拖了進去,門在身後重重闔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他捏著她的手腕快步往房裡走,直到到了屋裡,黑燈瞎火,一點月色透過窗棱模糊不清地灑進來,他把她扔在床上,自己在床沿坐了下來。

  沒有事先燃上地龍,也沒有點燈,屋裡和外頭一樣冷,身下的錦衾都是冰涼的。

  她趴在床上,眼淚已經幹了,唯余眼尾微紅。

  「說說吧,哭什麼?」魏承低頭瞧她,聲音不喜不怒。

  「沒哭什麼。」她聲音微微有些沙啞,聲音雖小,卻隱隱倔強。

  「沒哭什麼?」他不怒反笑,伸手鉗住她的下巴,將她拖近些,她手上沒力氣,一下了撲進了他懷裡,「眼睛腫成這樣,沈銀霄,我很好騙?」

  「你攔著我的手做什麼?」他繼續問,咄咄逼人:「你怕我對那兩個臭小子動手?」

  她猶豫片刻,點頭。

  他氣極反笑。

  原來在她心裡,他就是這種人。

  他咬了咬後槽牙,幾乎想現在就命人將那兩個肉球帶過來弄死在她面前。

  他壓抑著情緒,繼續問:「那你哭什麼呢?嗯?」

  他伸手,抹去她眼尾殘留的淚痕,聲音比雪還冷,英俊凜冽的臉在她眼前無限放大,那雙黢黑的眼瞳里映出她倉皇的模樣,薄唇一張一合,聲音好似從地獄爬出來,叫她忍不住渾身顫抖:「說啊。」

  她不停地搖頭,腮肉被他掐得通紅,她不知道他這滔天的怒氣是從哪裡而來,只能睜大通紅的眼睛,瞪著他:「沒哭。」

  「不願意說,我來猜?」他傾身,陰影將她完全籠罩起來,「你哭我毀了你的姻緣,你哭原本站在他身邊闔家團圓過新年的應該是你,你哭你自己,對不對?」

  「告訴我。」他聲音森寒:「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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