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羅斯福10號

  「喬煦璟！」老喬痛心疾首的看著小兒子，聲音有些發抖，「我不管你知道了什麼，你大哥和你媽媽都是無辜的！」

  「我媽？你說的是死了的那個，還是假的這個？」喬煦璟眯了眯眼，那雙向來只會盛著陽光的桃花眼，此刻像浸在深不見底的死水裡，閃動的都是傷和恨。

  他把這個秘密埋在心裡太多年，一直想著，或許有一天，爸爸會跟他開誠布公的談一談，他過完十八歲生日的時候，甚至滿心期待，問他有沒有什麼話想對成年的兒子說。

  結果，也不過是那些範文一般規整的希冀和鼓勵，他像是在兒子萬分期待的眼神下，不得不說點什麼，於是乎，就說了這些保證不會錯的場面話。

  喬煦璟長出口氣，把壓在心底的秘密都說出來，讓他心裡舒坦了很多，起碼，他再也不用在他們面前當個演員，扮演母慈子孝的戲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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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轉身看著窗外，語調平緩了許多，「你這麼逼我，是不是想讓我跟我媽一樣從這裡跳下去啊？這樣，你就沒了我這個不爭氣的兒子，甚至連當年的醜事都可以忘得一乾二淨。」

  喬夫人嚇壞了，衝過去揪住他的胳膊，抽泣著懇求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煦璟啊，你不要想不開，你爸他只是不想你跟那個女人在一起。」

  「那個女人？」喬煦璟皺起眉頭，一下把她推到地上，「你一個登堂入室的小三，有什麼資格說別人？」

  喬夫人跌坐在一堆玻璃渣上，手心頓時滲出血來，她卻好像不知道疼，起身抱住他的腿，哭著解釋，「不是那樣的，我真的沒想過要搶走你媽媽的位置。」

  「媽！」煦栩看著媽媽狼狽的樣子，趕緊過去扶她，「喬煦璟，你太過分了！媽，起來，我先帶你去包紮傷口。」

  「我過分？我媽都被你們逼死了，現在我不過把真相說出來，我就過分了？」喬煦璟臉紅脖子粗的對著煦栩，眼睛等得滾圓，像只被碰到了逆鱗的獸。

  當年他媽從窗戶一躍而下的時候，有沒有人想過自己很過分？

  他才剛滿月呀，連媽媽都不會叫的時候就成了孤兒，還傻乎乎的以為自己一直很幸福……

  這些人，一直騙他，都不覺得自己過分嗎？

  喬煦珝深吸口氣，狠狠一拳打在他臉上，轉身扶著媽媽走了出去。

  喬煦璟只覺得腦袋像離了核，眼睛也花了，好半晌才恢復了視覺，房間裡只剩下一臉頹然的老喬坐在床上，佝僂著腰，像個loser。

  老喬沉默了幾秒鐘，卻感覺世界安靜了幾百年。他歪頭看看小兒子，拍拍自己旁邊的位置，「要過來坐嗎？」

  喬煦璟皺眉，卻沒有過去，旋身坐在了書桌上。這一拳頭的力度太大，他現在整張臉都是木的。

  「我和你媽媽是在大學的時候認識的，兩家門當戶對，畢業之後，我們就結婚了，但是婚後，一直沒有孩子，看了很多醫生都沒有效果，也因為這件事，我們之間的感情出現了隔閡。」

  「我認識婉君的時候，她才剛念大學，她媽得了白血病，需要錢續命，逼不得已出來做援交，我是她的第一個客戶。」到底不是什麼好事，對這兒子說出來，老喬也有些不好意思，「那天，我因為跟你媽吵了架，心情特別不好，又喝了點酒，所以……就做了錯事。」

  「我不想給自己找藉口，是我對不起你媽。」老喬嘆了口氣，「我也是個普通的男人，對著一個年輕的小姑娘吐露心聲還得到了安慰，難免會心動，後來，婉君有了孩子，我就想讓她生下來，養在外面，這樣，如果你媽一直不能懷孕的話，我也不至於無後。」

  「沒想到，兩年後，你媽也懷孕了，全家上下都高興壞了，沒想到，你舅舅發現了我在外面有私生子的事，以此威脅我，我給了他幾次錢之後，他要的越來越多。最後，我很生氣，告訴他就算他被人拖到公海上宰了，我都不會再管他。」

  「我想，他到底是你媽*的親弟弟，多少會顧忌她的身體，沒想到，他當天就把這件事告訴給了你媽。你媽懷孕的時候已經三十五歲，加上長期的精神衰弱，當孕婦已經很辛苦了，在這件事的打擊下，她變得更加疑神疑鬼，所以你早產了。」

  「我想等她把身體養好之後，再好好跟她解釋，希望她能看在你的份兒上，原諒我，但我沒想到，她之後患上了嚴重的產後抑鬱，家裡擺滿月酒的時候，還有說有笑的，沒想到，晚上，趁我不在，她就從窗戶跳了出去。因為是後腦著地，只說了一句話，就走了。」

  老喬說著已經涕淚縱橫，仿佛看著奄奄一息的妻子，再一次在自己面前離去一般，說完最後三個字，用手捂住臉，哽咽了許久都不得平息。

  這麼多年過去，他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會情難自已，他虧欠給她的那麼多，他從來都沒有忘記過！

  喬煦璟眼睛紅紅的，臉上早已經濕了，他直勾勾的看著他，把桌上的紙抽扔了過去。

  老喬擦了擦鼻涕和眼淚，哭完之後，情緒也穩定了許多，「當時，煦栩已經三歲了，你也需要媽媽，我就讓婉君進了門。她也一直對你媽媽心存愧疚，所以從進門之後，就把所有的心思放在了你身上，而且一直教育煦栩要讓著你，我想，這些事不用我說，她對你好不好，你自己最清楚。」

  喬煦璟抿著嘴唇不說話。

  就是因為十五歲之前，他覺得自己擁有一個全世界最好的媽媽，才會在知道真相之後，幾乎崩潰！

  他低頭盯著腳尖，好像只有把注意力放在腳尖上才能讓自己平靜的說話。

  「五年前，一個自稱是我舅舅的人找到了我，把我媽的日記給了我，裡面有你們在家裡拍的照片，就在家裡花園的鞦韆上，我當時傻了，想要相信，又不敢相信，所以我給老麥打電話求證。老麥可能是覺得瞞不下去了，說我的確不是林婉君親生的。」

  也是在那天晚上，他學大人去酒吧買醉，跟人起了衝突，遇見了溫暖。

  「第二天我回家的時候，直接拿著那張照片質問林婉君，她哭著道歉、解釋，但我一句話都不想聽。最後，她說希望我能假裝不知道，所以我提出想去英國留學。」他緩了口氣，有些嘲弄的說：「她應該是怕她兒子知道後，看不起她吧。」

  「你錯了。」老喬反駁，「煦栩一直都知道他是私生子，他大概十歲的時候，因為玩具跟你吵了一架，難過的一直哭，覺得媽媽對弟弟太偏心了，婉君就跟他說了真相，所以這麼多年，煦栩對你也是真心的，所以從來沒想過要跟你爭家產。」

  「我可以養活我自己，壓根就不想要你的家產。」

  「可我想給你。」老喬又嘆了口氣，「當年你媽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就是，我死了，全部家產都得留給你，第二天我就立了遺囑，這是我對你媽*的承諾。」

  喬煦璟皺起眉頭，「我媽是怕你虐待我，才會這麼說的，她如果知道我喜歡的是唱歌，肯定不會給我爭什麼家產。」

  老喬聽著他孩子氣的話，忍不住笑了，抬頭，滿眼誠懇地看著他，說了句「對不起」。

  「是我讓你沒了媽媽，我對不起你。」

  喬煦璟看著大山一般的爸爸在他面前低著頭道歉，滿心都是酸澀，只能別了頭不看他。

  他對媽媽一點印象都沒有，而他的假媽媽在被拆穿身份之前，一直都對他很好，不管是學習上還是生活上的困擾，他都願意跟他說，因為她跟別人家的媽媽不一樣，她總是能理解他的想法，會站在他的角度上幫他解決問題。

  最開始，也是媽媽發現他喜歡鋼琴，變聲期的時候，他一直擔心自己的嗓子會沒辦法再唱歌，她就去跟醫生諮詢，學煲湯，比他還要怕他的嗓子會變壞。

  是這個假媽媽無微不至的陪了他十五年，所以，當年哪怕她說是假的，他都會相信，可是，當她哭出來的時候，他的天塌了。

  十五歲的他不知道要怎麼處理這種情感，只能強行讓自己討厭她，怨恨她，不管她曾經對自己多好，都是她在贖罪，都是假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剛到英國的時候有多想念這個假媽媽，他語言不通，跟同學大打出手的時候，有多孤獨。

  後來，他把這種想念寄託到那個他找不到的女孩身上，努力學習，把自己變成大明星，說不定，她會認出他，然後出現在他面前。

  所以，當她真的出現時，他以為老天爺開了眼，可現在，他卻要把她從他身邊帶走。

  他已經讓他沒有媽媽了，憑什麼還要帶走他的愛人？

  喬煦璟的氣又冒了出來，「就算你答應媽媽把家產留給我，這和我跟溫暖在一起有什麼關係？」

  老喬也皺起眉頭，氣不打一處來，「就算你媽活著，也不會讓你跟一個不檢點的女人在一起，她做的那些事都被曝光出來了，你以為我看不見嗎？」

  「網上那些都是謠言，你又不了解她，你怎麼知道她不好。」他頓了頓，小聲說：「我也誤會了她這麼多年，還不是一樣的。」

  老喬一怔，轉頭氣到：「都怪你那個舅舅，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他幾年前跑來找我要錢，還說不給就把你媽*的事告訴你，我很生氣，當然一分錢都沒給他，沒想到，他害死你媽之後一點悔過之心都沒有。」

  「你自己不做錯事，也不會有這麼多悲劇。」喬煦璟低聲噴他。

  「是，都是我的錯。」老喬又沉默了，好半晌才說：「以後，你和那女人的事，我可以不管了，也可以讓你繼續唱歌，但……我希望你能跟婉君好好聊聊。」

  在一起這麼多年，他知道妻子對小兒子的心是真的，被這樣的傷，這五年，她也很不好過吧？

  「嗯。」喬煦璟悶聲悶氣的應了一句，腦子有點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