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秦詩

  容微本來想等顧冉忙完這陣後和他見上一面的，可她在B市等到年29也不見顧冉有空，沒辦法，只得先回了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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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詩》這電影年初二晚上容城請了全家去看，年初三姑媽包了場，張羅著全家人又去看了一遍。

  容微偶爾關注《情詩》的動態，《情詩》目前表現良好，只不過她想，顧冉這個年怕是只能在奔波中度過了。

  年初四晚上，顧冉難得發了視頻請求過來，彼時容微已經洗漱好要上/床睡了，看到顧冉的視頻邀請，套了件居家服又坐起來。

  視頻里顧冉那邊在戶外，他靠在一電線桿子上，路燈不太亮，照得他的人影模糊，但他下巴上的鬍子卻顯眼，他的鬍子長長了，看起來很濃密，但或許因為最近疏於打理，不太規整。

  容微笑著看他，「幹什麼呢？」

  顧冉手機拿得不高，此時垂眼看容微，加上頭頂的光書暖融融的，他整個人看起來很是慵懶，「元宵彩排，在等秦詩。」

  容微「嗯」了一聲，輕聲問道：「累不累？」

  顧冉瞥了瞥嘴，把手機拿高一點，看著容微道：「累。」

  顧冉微微抬眼看她的樣子很像在撒嬌，容微笑，「今天還能睡覺嗎？」

  「我還能眯一會，秦詩估計不行。」

  「嗯……能休息的時候就好好休息，補充精力知道嗎？」

  顧冉看著她，眼神帶笑，「怎麼叮囑起我來了。」

  容微挑了個眉，轉了話題，「什麼時候忙過這陣？」

  顧冉想了想，回道：「得元宵後了吧。」

  容微回：「那正好，那會我也回B市了，到時我在家裡做頓飯犒勞一下你？」

  顧冉低頭笑了，暖光燈打在他頭頂，鼻樑隱在黑暗中，容微還能聽見他那邊路上夜晚熙攘的聲音，顧冉柔聲回道：「好啊。」

  容微突然想伸手摸摸他的頭髮，可惜隔著屏幕，按耐住了。

  剛好這會顧冉那邊有人在找，他朝容微笑了一下，柔聲道：「我先去忙，你好好睡。」

  容微乖巧回了個「晚安。」

  看到顧冉掛斷，容微放下手機。

  其實在接到顧冉視頻的時候，容微還有挺多話想對他說的，想聊聊他的新電影，聊聊新年過得怎麼樣，或者聊聊他最近遇到的事……但剛接通，看到顧冉的樣子，那些話題就全部被拋棄了，留下來的只有這幾句，吃得好嗎，睡得好嗎，要注意休息。

  容微笑了一下，想著剛剛的畫面，親密又……溫情。

  新年就這麼過完了，容城已經提早回去，容微準備在大年初十回B市。

  這幾天《情詩》的熱度一直居高不下，票房也穩居冠軍，《生生》雖然盡力追趕，但總還是差一點。

  初十這天下午容微開車回B市，到家，把家裡整理一番，再到自己洗漱好的時候已經是九點多，不著急睡覺，她刷起微博。

  點進搜索頁面，熱搜榜上第一名的旁邊寫了個小小的爆字，深紫紅色，尤為顯眼。

  容微往旁邊的字看去，紫紅色的「爆」字後面寫了兩個名字，容微的心突然「咯噔」一下。

  #秦詩李全威#

  容微忙點進去，第一條是某媒體的官方微博，博文最開頭用大括號突出了幾個關鍵字：秦詩精神失常，竟欲動手殺人？

  隨後是一則視頻。

  容微點開看，視頻里是在一個酒吧，從拍攝角度和清晰度看，這個視頻不像是監控，而像是有人拍攝。

  視頻中秦詩一隻手垂著，另一隻手拉著一個男人的衣領，那男人背對鏡頭，看不到長相，畫面里只有秦詩鼻頭通紅，眼睛發紅，眼淚一大滴一大滴地往下落。

  她看著面前的男人，有一瞬間沒說話，眼中透著狠絕。

  圍觀的人估計是看好戲的心態，誰都沒有上前。

  突然那男人說了一句什麼話，聲音很小，沒聽清，然後那男人身形一動，好像要走。

  秦詩這時突然發瘋一般尖叫著拼命抓住那男人的衣服，左手突然拿出一把水果刀，刀尖反光，狠狠往那男人的肩膀刺去。

  圍觀群眾不知道她帶著刀，爆發尖叫。

  那男人眼疾手快，往旁邊一避，險險躲過，他隨後抓住秦詩的手大吼了一聲：「你神經病啊！」

  圍觀群眾此時已經無法氣定神閒地看好戲，尖叫亂走的兼有之，畫面開始混亂。

  容微盯著秦詩不放。

  畫面里秦詩的眼中光亮全無，她死死拉住面前人的衣領慢慢往前走，可她走一步，那男人退一步，他一手緊緊捏著秦詩拿著刀的手腕，另一隻手護著自己的喉嚨。

  秦詩淚流滿面，眼睛狠狠盯著面前的人。

  突然她說了一句什麼話，聲音很小，場面太混亂，聽不清。說完那話之後，秦詩突然咬緊牙關，渾身發抖，像是爆發了一樣，整個人尖叫著拼命掙扎，頭髮被甩開，和臉上的眼淚混在一起，唇上一點血色也無，眼中透著瘋狂狠厲，她拼命甩著背禁錮的左手，刀尖隨著她的動作茫無目的地亂晃，周圍沒有人敢近身。

  她面前那男人四處躲避，擰著秦詩那隻手的指間都已經發紫，嘴裡吼著：「婊/子，你有病是吧！」

  秦詩聽到這話，突然爆起一腳，狠狠踢在那男人小腿上，男人吃痛，蹲下身子。手上的力道減輕，秦詩輕易掙脫。

  她蓬頭垢面，衣衫凌亂，縮肩勾背，站得搖搖晃晃。

  她看著面前那男人，突然哭了起來，此前她流淚全都一聲不吭，而這時她突然仰頭，尖叫著，哭得聲嘶力竭。

  容微不太好受。

  秦詩那撕裂一樣的哭聲一聲一聲傳進她耳朵里，她閉了閉眼睛，關了視頻。

  秦詩和那男人的故事，她知道一點。

  那男人叫李全威，是秦詩的第一個男朋友，兩人從初中就認識，在高一的時候確定男女朋友關係，然後上了同一所大學。

  大學裡發生了什麼容微不知道，她只知道秦詩在大二的時候突然休學了一年，而姑媽一家對她休學的事諱莫如深。一年後姑媽找到她，說希望她幫忙把秦詩轉到她在的學校。

  容微沒多問，找關係辦妥了這事。

  而此後在家人的無意閒談中她知道了一點大概，秦詩當時休學是因為重度抑鬱，曾試圖在學校割腕自殺。

  而她轉學，是因為分手。

  秦詩對愛情看得最重，認定了一個人就是傾其所有。而她也有私心，她把自己掏空了似的給李全威，只是為了留下他，兩人能在一起一輩子。

  但沒能如願。

  後來秦詩真的轉到她的學校，開始幾天容微怕她不適應，每天都接她回家裡住，朝夕相處幾天，容微清晰感受到了秦詩的變化。

  以前的秦詩害羞，但現在的她內斂，不愛表達，也不愛笑，一雙眼睛仿佛黑洞。

  父母為了讓她放鬆心情，囑咐容微多安排秦詩參加活動，多認識一些朋友。

  容微當然得照應。

  剛好那會《寒火》劇組來校甄選演員，容微於是帶著她去了。

  之後她被顧冉看中，簽了染之，姑父姑媽見她對當演員這事不排斥，也不敢反對，只拜託容微稍微照看一下。

  於是剛簽約那會，秦詩住進了她家裡。

  容微私下裡也想過是什麼事讓秦詩變成這樣，分個手而已，能鬧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呢？

  今天看到這個視頻，她明白了。

  其實根本不用發生什麼驚天大事，只要李全威給她一個厭惡的眼神。

  秦詩對未來傾注了最美好的願望，做出了最好的規劃，滿心希翼地想要和李全威一起去執行，可相戀五年，李全威卻突然變了嘴臉。

  以前喊著「寶貝」，現在喊「婊/子」；以前說「愛你」，現在說「神經病」。

  這種從內到外，徹頭徹尾的改變讓她無法接受。

  而這厭惡，肯定不是一天滋生的。

  容微甚至能想像秦詩那時的生活。

  她可能已經感受到了李全威的厭煩，但她麻痹自己，一天天地，最後連自己也騙不下去。

  可她還是不想放手。

  當一個人明白真相卻意圖掩蓋的時候，施暴者的每一個言行都是她的修羅場。

  這時李全威每一個厭惡的眼神都是對她加倍的懲罰，她的情緒無從發泄，於是她自厭，不自信，封閉，扭曲，慢慢地慢慢地，絕望像是滲透在空氣里，蔓延到她嘴邊，她每呼吸一次都吸入一口絕望，慢慢地慢慢地，它越積越多，糊住了她的鼻孔和嘴巴。她透不過氣，她想找個地方透氣，卻發現，絕望的空氣充斥著每一個角落！

  容微想，這種摧殘，足夠摧毀像秦詩這樣的人。

  她關了微博，長呼出一口氣。

  這時手機屏幕亮，容微看過去，是顧冉。

  她接起。

  顧冉的語氣嚴肅，他問容微有關秦詩以前的事，秦詩現在情緒極度不穩定，什麼都問不出來。

  容微把知道的事情如實說了。

  顧冉聽後沉默了一會，說道：「這幾天我會安排秦詩的父母過來照顧她。」

  容微「嗯」一聲。

  顧冉沒再說話，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顧冉說了句：「早點睡，晚安。」掛了電話。

  但容微此時根本沒有睡意，她再次打開微博翻到秦詩的主頁。

  這事的影響之大最直接體現在秦詩的微博評論上。

  事情發生後，秦詩沒有更新過，此時最近一條動態的評論數已經五十幾萬，容微沒點開看，猜也知道一定罵聲慘烈。

  點開熱搜榜，第一仍是#秦詩李全威#的名字，但酒吧那段的視頻已經刪去。而話題里評論轉發數最多的是一條反電影的微博，博文大意是說像秦詩這種連基本人權都不尊重的人，不值得別人給她花錢，抵制秦詩，抵制秦詩的新電影，抵制有關秦詩的一切。

  再往下看，稍熱門的微博全是在罵秦詩，說秦詩不是人；早就看秦詩不順眼；看她面相一定是個當小三的貨色，言辭更激烈的還說要找人輪了秦詩，甚至有人發出警告，要讓秦詩付出代價。

  還有一部分人把這事和虐殺貓的事件聯繫在了一起，結合秦詩視頻里極其不穩定的狀態，他們猜測上一次虐殺貓的事很有可能就是秦詩做的，那個室友只不過是出來給她背鍋而已。

  另有些人站在專業角度分析秦詩視頻中的所作所為，給秦詩安上了五花八門的病症。

  也有人為秦詩說話，他們擺出秦詩做公益的照片，秦詩綜藝活動中照顧人的截圖，和粉絲的互動語錄來力證秦詩的善良；

  他們讓那些黑秦詩的人閉嘴，說沒了解事情的前因後果之前別亂說話；

  還有人說罵秦詩的那些人他們根本就不了解秦詩，不知道秦詩受過多少委屈等等等等…

  但這種證明無濟於事。

  反駁者說，善良和情緒不穩不是一回事，一個善良的人也有可能發瘋，秦詩情緒不穩，欲殺人是事實；

  還有人說秦詩目前還不發話，只讓粉絲下場撕逼，想來是錘太硬，她沒什麼好辯駁的了；

  還有些人甚至心疼起秦詩的粉絲來，一邊心疼一邊罵……

  一時間，顧冉費盡心思給秦詩營造的好路人緣敗光。

  容微再看了幾頁，關了手機。她突然有點後悔，如果自己當時沒有帶秦詩去參加《寒火》的面試，現在這些就都不會發生。

  她長嘆了一口氣，躺倒在沙發上，沒有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