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選擇

  「媽的，差一點就看見胸了！」

  香菸混雜著某種濃烈男人氣息的屋內，像是被扯下罩布的籠子，毫不在意地露出內里的不堪。

  踏著滿屋直白淫.穢的話語進來時，西裝男的臉色並不好看。只是男人們正聚精會神地盯著顯示畫面，並未注意到。有人手上動作不停，粗聲喘.息著：「這妞真他媽帶勁兒，這次的貨色行啊！」

  「還要等到什麼時候？老子忍不住了……」

  「這女人哪能和之前的貨一樣……」話說到一半，那人眼尖地瞧見西裝男，立刻起身拉了把椅子過去，臉上猶帶著笑意叫道：「耿哥！」

  耿青「嗯」了聲，把從許星身上偷出來的手機扔到籃子裡。

  盛著各樣手機的籃內，機身碰撞，發出清脆的一聲響。他抬頭看向正中央的顯示器，上面滾動著的價錢竟是罕見的高，甚至還在飆升……而貨物連「肉」都沒露！

  老三不知詳情，有一點卻沒說錯——這女人不能和之前的貨一樣！

  屋內人見耿青來了，都收斂了幾分。可監視畫面中的女人太讓人心癢，有人遏制不住那股衝動，勉強忍耐了片刻，乾脆走向角落，打開地下室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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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乎是光線一透進去，裡面就傳來數十聲女人的尖叫和哭喊。

  又有兩人交換目光，也跟著下去泄火。

  伴著低喘和求饒聲，耿青臉色愈發地沉了：「這場雨幫了大忙，我已經讓人去清理痕跡，這邊的『貨』也會儘快出手。爸，你這次太衝動了。」

  若是一兩個條子自然不足為懼，只是重傷的警察，反而更棘手。他淡淡地說：「過會兒我派車送他們去醫院，不會暴露什麼。」

  悉悉索索的拉鏈聲響起，老伯合上褲頭，從桌上卷了根煙，原本和藹慈善的臉龐被木然冷漠取代，掩在屏幕光線下，透出幾分令人窒息的平靜。他抿了口煙，緩緩地說：「到手的貨，也要放走？」

  「你真喜歡，可以不賣。說起來，咱們父子倆，好久沒一起玩女人了。」

  喜歡麼？

  耿青扯了扯唇角，腦中浮現出許星只著吊帶，拾階而上時抬眸那一瞬間閃過的警惕不耐和一絲居高臨下的厭惡。雖然很快就被掩蓋下去，但……她那樣子，像只皮毛漂亮的小獸，明明已經踩在陷阱里，還清高孤傲抬頭打量著，根本不知獵人已經準備好工具，等著她尖叫求饒。

  將她壓在身下的感覺無疑是令人難耐沉醉的，只是想一想，耿青就已經喉間發緊了。只是……

  「那個男的，不好處理。」耿青沉吟道：「他不能與我們有牽扯，不如交給『那邊』。」

  聽到這兩個字，屋內其他人俱都下意識地噤聲。老伯呼出口煙，正要說什麼，視線忽然一定，喝道：「畫面呢？！」

  耿青看過去，瞳孔一縮。

  整齊排列的諸多監控顯示中，屬於那個受傷警察的房間畫面不知何時，竟變成了一片空白！

  ——

  臨城不怎麼下雨，可一旦下了，就幾無例外的帶著磅礴之勢。明明還只是下午三四點鐘，天色卻已然昏暗。

  許星被大雨砸得有些睜不開眼，山上路陡崎嶇，她雖然緊緊拽著韓琛的手，腳下卻還是打了個滑，借著他的力道才能站定。韓琛走在前頭，半側過身，眉心微蹙，嗓音暗啞：「扭了沒？」

  許星活動了下腳腕，搖頭，微微俯身，手撐在腿上——她早已體力不支！剛緩了幾秒，又忽然感到韓琛托在她胳膊處的掌心上移，她下意識地甩開，挺直了腰。

  「韓琛！」許星語氣很嚴肅，帶著幾分無奈：「不用背，我還不至於無能到你傷成這樣仍要負擔我。」

  在屋裡時，她當真是害怕無助到了極致，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先把他藏起來，自己跑出去吸引注意。

  韓琛不可能毫無準備地來救自己，警方查到這兒只是時間問題，至於被抓之後而警方未到的時間內會發生什麼，她沒讓自己想。

  可韓琛醒了。

  仿佛是感受到她的恐慌不安，意識壓過身體，他握住了許星當時顫慄冰涼的手。

  但也不過是強撐著罷了。

  韓琛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帶著她繞到一個背向的石壁處。

  天色陰暗，雨仍下著，沒有任何減小的趨勢。許星被他壓低摁在石壁上，雨珠順著男人臉龐冷硬的弧線滑落至她身上。

  「你在這待著。」韓琛打量了半響地形，低聲道：「我去那邊看看。」

  隔著套回許星身上的T恤，他掌心的熱度透著令人心安的撫慰。許星靜靜地看了他一陣兒，說：「好！」

  韓琛心裡頓時軟塌了一塊。許星性子裡有極端的一面，他若沒醒過來，魚死網破是最大的可能。本就心疼著，再加上把她綁車上這事理虧，竟是破天荒地又哄了句：「只是去看看，很快就回來，不用擔心。」

  許星睨了他一眼，說：「我知道，這山上有點不對。」

  她那平淡無奇的一瞥，落在韓琛眼裡，無端帶上了幾分嗔怪，連背上的傷痛都輕了些許。他低頭凝視一秒，笑了。

  這才是許星！

  他轉身繞路離開，許星則靠著石壁，抓緊一切時間恢復體力。

  不是不擔心，不是不想挽留。

  這地方偏僻，他們又不熟悉地形，跑不了多久就會被抓回去，躲到山上是最好的選擇，哪怕現在雨停了，只要拖到晚上，等到救援的機會就大大增加。

  可韓琛是什麼人，既然被困山上，又察覺了泥土的異樣，以他的性格，自是要看個究竟。

  雖有些冒險，但他既然決定要去，就必然會有所收穫。

  雨依然下著，濕透的衣物緊貼在身上，將溫度慢慢剝離。許星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覺得腦子都有些渾噩了，才終於聽見夾雜在雨滴敲落中，逐漸走近的沉穩腳步聲。

  她抬眼看去。

  韓琛身上繃帶少了一些，面無表情的臉上帶著不正常的紅暈，斂去了幾許寒意，唇色發白，膝蓋處泥土痕跡明顯。

  他克制的如此明顯。

  許星心裡咯噔一下，問：「怎麼了？」

  韓琛坐在旁邊，把她攬入懷裡，半響才道：「屍體。」

  許星頓驚：「全都是？」

  韓琛一時沒說話。他沒翻多少，但那地方應該都是相同的情況。這座山……是個隱藏的屍窟。

  又或者，不止這座山。

  「我猜錯了。」涼氣順著呼吸直插.入肺，浸涼寒顫。許星頭一次驚懼到如此地步：「這些人幹的不是拐賣，是殺人！」

  「他們是一群變態殺人魔？！」

  而她，親手把自己和韓琛送進這個地方！她究竟是有多傻？！

  感受到懷裡柔軟的身子瞬間變得僵硬，韓琛環著許星的手臂緊了緊，肢體相接，逐漸溫暖了兩人的身子。背後的傷撕裂般拉扯疼痛著，他忍了片刻，才開口道：「應當不是。」

  「屍體上沒有明顯致命傷，腐爛程度幾乎沒有差別，還有數量問題。」

  持續批量的進行殺害，又能掩蓋至今，不是憑這麼一個小村子可以做到的。更何況屍體有男有女，多人作案卻沒有各人標誌性體現。看上去像是隨機殺人，卻又有著怪異的統一性。

  「如果沒有你，這些屍體很可能永遠埋在這座山里無人知曉。」韓琛垂頭，下頜抵在許星頭上，淡笑：「不如以後你去哪我都跟著，相信用不了多久就又能升職了。」

  許星扯了扯唇角，倒是想給他個面子，奈何心頭壓著重石，實在沒有笑的力氣，手肘往後戳了他一下，低嘆：「你安慰人的功夫真差。」

  「那就不安慰了，說正事。」韓琛低沉的嗓音從頭頂傳來：「小星，你不能落在這夥人手裡。」

  許星一愣，他說的是……「你！」

  「這些屍體，即便不是這群人做的，他們也一定知道，甚至與兇手有聯繫。」

  許星萬一被轉移，找不找得到，能不能活著，都是未知數。這種風險，要降到最小。韓琛道：「下面或許有人守著，但人數不會多，需要你自己把握時機……」

  多少年沒這麼糾結過了？

  韓琛心裡自嘲，面上卻是淡淡的。

  許星早在韓琛解釋的那一刻就退出了他懷抱，有一瞬間快要脫口而出：他們一起躲著，小心些，未必不能等到救援。

  但她終究沒說。

  這種局面下，坐以待斃太被動。韓琛清楚，她……也清楚。許星深呼了口氣，說：「我不會讓自己落在他們手裡，你也得活著。」

  韓琛略略勾唇：「我身上植有定位晶片，警方遲早找到，沒你想的那麼糟糕。」

  許星微怔，緊繃的神經鬆了松。

  「我走後，你卡著脈搏，大概十分鐘後開始從另一側下山。」韓琛道：「無論聽見什麼聲音……」

  他一頓。

  許星也霍然向下看去。

  雖不明顯，但通過擴音器，楊誠的聲音正隱隱綽綽地傳來：「老大……」

  其他刑警的聲音也陸續響起：「韓隊……」

  許星立刻繞過石壁往前走了幾步，果然看見幾束手電筒的光穿過黑漫漫的叢林。「韓琛，警察來了，你……」

  後背驟然壓上沉重的軀體，許星回身，韓琛已經無所覺地倒了下來，抵在她側頸的額頭處，熱度襲人。

  他挺著高燒和重傷，終於在確定安全後，再次失去意識。

  許星這會兒已經分不清臉上濕漉漉的究竟是雨水還是淚水了，她撐著韓琛的身子靠向石壁，慢慢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