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愛一朵生病的蒲公英5

  關起門，辛儀盤腿坐在床上氣呼呼地對劉宇航說：「你媽也太過分了，我媽才住進來不足一個禮拜，她就容不下了。」

  劉宇航不愛聽了：「又和我媽有關係？！我卻不這麼看。自從咱媽住進來，你對我媽的態度就不對，怎麼說呢？你就像個大刺蝟，時刻處於防衛狀態，人人都是你的假想敵？」

  辛儀說：「劉宇航，敢打賭嗎？今天這事我要錯怪了你媽，我就不姓辛。你敢和我賭嗎？」

  「不賭，好好的，為什麼要賭。」劉宇航拉起被子睡覺。

  

  「你不敢賭，因為你了解老格格。」辛儀挑釁。

  「老格格是誰？」劉宇航問完、瞬間明白了這是一個新的外號，他很生氣地坐起來，「辛儀，你有意思沒意思啊？你見我給你媽起過外號了嗎？你一路從『滅絕師太』到『老格格』還有完沒完？」

  劉宇航越爭辯，辛儀的思維越敏捷。她鏗鏘有力地問：「你還想給我媽起外號，我媽辦過讓你不開心的事嗎？咱們結婚，我媽有攔著你，不讓你娶嗎？但，你媽有！我媽作為女方家長，有問你要過一分錢的彩禮錢嗎？但，你媽有，你媽天天在提她那十萬塊錢的份子錢，好像那是我欠她的！！我媽有在你媽生病、大病在身需要在家靜養時，嫌棄私家醫館貴，企圖把你媽趕出去住院嗎？但，你媽有！！！」

  劉宇航在這排山倒海的「你媽」、「我媽」的辭藻里暈了頭，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此刻，他只感謝房子的戶型好、兩個臥室不挨著；又感謝自己當初裝修時出手闊綽，買的都是隔音效果特別好的門。

  「你怎麼不說話。」

  「辛儀，你覺得欺負我有意思嗎？我媽是我媽，我是我。再說，老人不都有這樣那樣的小毛病嗎？重要的是我們在一起，我們相親相愛。」劉宇航只想息事寧人。

  「奇了怪了，同樣是老年人，我媽怎麼就沒有這樣那樣的小毛病，她身體不好不是她願意的，在她的主觀世界裡，她願意全身心地對我們好，對每一個人好。」辛儀理直氣壯，不甘心就此「收兵」。

  「好吧，算你說的對。我想這也是許多男同志不明白的問題，為什麼自己至親至愛的媽，在自己結婚之後，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她們有時會針對自己的兒媳婦，有時候還很不講理。並且羞愧的是，這還是在丈母娘們都很善待女婿，並且都很講理的情況下。但是，這又怎麼樣呢？她是我們的媽，我們必須得愛她。」劉宇航掏心掏肺地說。

  劉宇航一說心裡話，辛儀就平息了一下怒氣。事實上她和劉宇航一直沒怎麼吵過架。當然，這主要得益於劉宇航總能在關鍵時刻講道理，人家這麼深明大義了，如果她再得理不饒人，就太沒有道理了。

  另外，劉宇航的這些話，也讓辛儀覺得自己有點過分。她將劉宇航當成最親的人，有什麼不爽都會對他說，並且希望得到他的迎合和認可，卻從不考慮有一種迎合和認可就是逼著親愛的老公承認自己的媽不好。而這本身是一件很殘忍的事。

  辛儀感動了，用力地抱了抱劉宇航，不再說話。

  劉宇航心情頓時好轉了，「明天中午你別回來了，你不願意我媽幫忙做飯，我回來給咱媽做飯吧。」

  辛儀很感動：「不用，你不知道我媽的口味。再說，我這個月請假太多了，工資獎金肯定要扣很多，你不能也和我一樣，咱們倆至少要有一個人的收入是穩定的，這樣我媽的醫療費才有保障。為此，你不僅不能請假，還要多加班，多賺錢給我們花。」

  「yes！madam!」劉宇航跳下床，向辛儀敬了一個禮，瞟到床頭柜上的小物件，他忽然一臉甜蜜，「我現在去洗澡嘍！」

  「嗯！」辛儀實在太累，一沾枕頭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但劉宇航那番深刻的話還在她大腦里活躍，其實辛儀也有許多「想不通」。

  像很多姑娘一樣，她想不通為什麼世界上只有那個叫「老公」的人會對自己這麼好。

  很年輕的時候，她自知聰明貌美，覺得世界上所有人都該對她好，對別人要求很高，後來才發現真正對自己好的人只有辛媽媽。因為唯一，她們必須彼此抱緊。

  再後來，當劉宇航蹚著齊膝深的大水拎著一袋雪菜肉絲麵，站在她樓下大叫她的名字讓她開一樓的電子鑰匙門，熱淚盈眶之下，她明白第二個真正愛她的人出現了。

  然後，看著沒有什麼不同，但辛儀其實是改變了，她變得溫暖、接納，期待她生命中擁有新的饋贈與貴人。

  大家都說她是一個堅強的人，無論是工作上做設計，還是生活中與人以恩報恩、以仇報仇的相處模式。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不堅強，悄悄的，在潛意識的深處她常常希望自己什麼也不用做，就可以過得很好。不過，在她的幻想中，自己倒不是像電視劇中那些「瑪麗蘇」主角一樣，一無是處卻被全世界的男人愛著，偶爾有人加害，也會有驚無險地脫身，奔赴男主的懷抱。

  她早就知道「瑪麗蘇」是只有在電視劇里才會發生的無稽之談，蘿蔔青菜還各有所愛呢，何況是一個人？

  再說，她才不稀罕那麼多人愛她！耿曉樂一個人單相思地對她好，她已經覺得無以為報、特別愧疚了。

  所以在她偷偷幻想的清平世界裡，在她遇到為難的處境時，只希望劉宇航是個「變形金剛」。

  排隊買甜食時，她希望劉宇航是一級大廚，這樣她就不必為吃一口桂花蓮藕在冷風中站在隊尾。

  春節回家買票時，她希望劉宇航是黃牛黨，這樣高昂的手續費就不必落入別人的口袋。

  媽媽生病時，她希望劉宇航是一流的消化內科醫生，這樣她就不會這樣東懷疑、西猜忌，六神無主。

  ……

  據說人睡覺時是腦洞大開的，帶著問題入眠，辛儀那麼多「想不通」竟像打開了天窗一下子「想通了」。

  劉宇航和劉寶寶是她的《聖經》，是上帝給她的生命最美好的饋贈，他們以獨特的溫暖與辛媽媽站成一列成為她生命中最親的人。

  正是因為最親，正是因為連最親的人的親人，如徐老師、宇航爸爸也沒有辦法愛屋及烏地愛著她，一切才無比珍貴。

  愛，是人間一件罕見的奢侈品。太泛濫，太容易得到，便不再珍貴。這也是組建婚姻的意義。你看，人海那麼大，卻只有那麼一個人像對待公主一樣珍愛你。

  其實劉宇航也確實是「變形金剛」，名義上是辛儀晚上帶劉寶寶，其實是劉宇航帶，睡得稀里糊塗，劉寶寶一哭，他害怕驚醒辛儀，馬上起床泡奶粉，並且為寶寶換尿不濕。所以，兩個勞累的人已經好久不曾有「好事情」了。那種領證當天被鄰居營救、被小警察帶走的床笫之歡的親密交談，更是久久不曾發生。

  劉宇航洗漱回來，依舊保持著洗澡前的驚喜，說：「寶貝，你也趕緊去洗。」

  辛儀說：「哦。」但是人還在睡。

  劉宇航用床單蓋住自己的身體，學小兔子害羞地說：「老婆，你真好！」

  辛儀睡意朦朧地說：「啊？」

  劉宇航興奮地說：「老婆，你今天真是落落大方，太夠意思了！」

  辛儀有點醒了，摸摸劉宇航的額頭，畢竟他的畫風變幻太快。

  「怎麼？你沒發燒啊。」辛儀的手指觸碰到劉宇航溫涼的額頭，發現並不燙。雖然不明所以，但她準備繼續睡。

  劉宇航紅了臉，準備揭穿辛儀的「無辜」，他指了指床頭櫃，說：「老婆，你太夠意思了！你竟連……連『裝備』都準備好了。」

  辛儀徹底醒了，目光逐漸清明，順著劉宇航手指的方向一看，她噗嗤一聲笑了，說：「你戴上眼鏡看看那是什麼？」

  劉宇航在枕邊摸到眼鏡，在辛儀這位骨灰級愛美分子的教導下，平時他戴隱形眼睛，框架鏡只在家裡戴。

  「擦，電蚊香？！！！這廠家怎麼想的，現在的電蚊香怎麼和套套那麼像啊？」

  辛儀要笑斷氣了。

  歡樂的他們沒有想到辛媽媽此刻正在想著離家出走。

  辛媽媽躺在床上，對著窗前那一輪半掩在雲中的月亮，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這一生有多少故事，只能說給月亮聽。

  這一生又有多少艱難，只待老年時。

  辛媽媽第一萬次問自己，如果早料到會有今天這樣的兩難的情境，對辛儀的愛是否會少一分？

  如果早知今日，在做單親媽媽那些年，面對那些執著追求她的男子是否會多一些寬容？

  答案是：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