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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愛一朵生病的蒲公英1

2024-10-03 01:07:59 作者: 花拉拉

  A城機場,國內到站出口。

  辛媽媽更瘦了,頭髮花白得厲害,辛儀遠遠見到媽孱弱的身軀被姨姐攙出來,眼淚像泛濫的海水,猛地涌了出來。

  

  「媽,你怎麼瘦成這樣了?媽,我一周給你打兩次電話,你病成這樣了,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媽……媽……」辛儀哭得像個小孩子。

  辛媽媽大為感動,為辛儀擦眼淚說:「我沒事,別哭,別哭……」

  辛儀繼續哭:「媽,我錯了,我自私,這麼長時間我一直在忙自己的事,結婚、生孩子、創業、找工作……我能力不足,被這些事追得手忙腳亂,我沒有更多地關心你……嗚嗚嗚……」

  辛儀管稱呼自己的親媽從來不叫「您」,只叫「你」,她一直覺得「您」是禮貌用語,用來對外人客氣的。

  辛媽媽濕著眼睛笑:「傻孩子,我現在不挺好嗎?」

  辛儀跺著腳哭:「好什麼好啊?你都瘦成這樣了,你怎麼能讓自己瘦成這樣?」

  劉宇航拉了她一把,溫柔地說:「辛儀,媽和姨姐都累了,你別任性,咱們趕緊回家,讓媽和姨姐休息。」

  辛儀這才不再哭哭啼啼。

  辛媽媽伸手想抱劉寶寶,被大家阻止了。看著可愛的劉寶寶,辛媽媽眼淚汪汪的:「長得像辛儀呢,和辛儀小時候特別像。」

  姨姐也附和:「是啊,濃眉大眼的,漂亮。」

  辛儀心裡好暖,對劉宇航說:「看我媽我姐多識貨,你媽非得說劉寶寶長得像你,不然就說像他爺爺,哪裡像嘛?劉寶寶現在的樣子就和我小時候一模一樣。」

  劉宇航有些尷尬,但他經常被辛儀欺負,已經有了化解妙招,說道:「是嘛是嘛,長得好看的地方像你,不好看的地方像我。」

  這下連計程車司機都笑了,氣氛一下子很好。

  辛儀心裡暖烘烘的,她決定這段時間最主要的就是做好反哺工作,帶媽好好看病。

  當然,在辛儀有限的人生閱歷里,她明白一件事——兒女親家是不能住在一起的,尤其是一方病弱、處於絕對弱勢的時候。所以在徵求了梁檸和甘蕾的同意之後,她將媽和姨姐安排在單身公寓。

  梁檸和甘蕾非常地同情辛儀,連回答的話都非常一致,說:「咱媽隨便住,單身公寓本來就是咱們的『娘家』,咱媽來了,『娘家』才名副其實。」

  這些話讓辛儀非常感動。

  第二天,辛儀起個大早帶辛媽媽去省醫院看病。同時,由劉宇航安排姨姐跟團去A城三日遊走馬觀花看個遍。

  辛儀不是傻子,姨姐就是姨姐,不能當親姐用,人家請假送辛媽媽,已經難能可貴了。

  省醫院,消化內科的主治醫生對著辛媽媽排了半天隊照出來的腸胃造影看了又看,得出結論:「您這個病啊,主要是慢性萎縮性胃炎伴膽汁反流。嚴重就嚴重在這膽汁反流,您犯起病後背灼熱,像有一把火在燒,就是膽汁反流在作怪。」

  辛儀迫切地問:「要住院嗎?」

  她已經準備去辦住院手續了,多花點錢會讓她心安。

  醫生笑了:「拿些藥回家養著吧,消化系統的病主要靠養,少食多餐,多吃點小米粥、鹼面饅頭、麵糊糊,忌辣椒、忌生冷硬。這種病如果沒有到做手術的程度,我們一般不建議住院,醫院裡飯菜不好,環境也吵鬧,反而會耽誤病情。」

  為了醫生這句話,辛儀不得不「拋棄」劉寶寶,陪辛媽媽和姨姐住在了一起。

  每天,天不亮辛儀就起床為辛媽媽做麵糊糊(一種用雞蛋和麵疙瘩做的北方麵食),再用熟芝麻、香油、枸杞涼調一個溫熱的菠菜泥。中午,她趁單位午休,打車回家給辛媽媽做碗蔬菜豐富的手工麵條;晚上一下班就往菜市場沖,只為搶買那幾個僅剩的鹼面饅頭回家仔細熱好,配上紅棗百合小米粥,給辛媽媽做晚飯。

  看著女兒塗了透明指甲油的嫩白手指擇菜煮粥,辛媽媽很過意不去,總催她回家照看劉寶寶,不必管她這個病老太太。

  辛儀哪能聽她的話?每天一到家就變著花樣地為辛媽媽弄吃的,給辛媽媽在電視裡找小品、找相聲看,希望老人家可以一笑解千愁。

  幾天後辛媽媽認了,必須得承認她真的老了,因為病痛提前從中年人步入了老年人的行列,再不是辛儀結婚那一年抱病做旗袍、煮飯、做菜、打掃房間,動不動捲起袖子說「讓我來」的老太太了。她依戀來自女兒的樸素的親情和溫暖。

  辛媽媽心裡暖陽普照,辛儀心裡卻翻江倒海。

  她害怕了,這種害怕是一種隱隱的不吉:這是胃病嗎?胃病怎麼會這麼痛苦?

  辛媽媽的病發作起來,後背心像失火一樣灼熱,辛儀像對待劉寶寶發燒一樣,給媽物理降溫,甚至用毛巾包著冰塊冷敷,用溫水稀釋酒精抹,後來直接拿二窩頭往後背倒……酒精蒸發時吸取熱量,才能讓辛媽媽灼熱的後背片刻清涼。

  某個晚上,辛媽媽臥床靜養,辛儀在廚房裡熬小米粥,看熬得差不多,用勺子不停的朝一個方向攪動,書上說這樣熬出的粥特別粘稠好吃。姨姐回來了,對辛儀說:「今天我去看的唐代園林真美,這才是園林嘛!特別大氣。」

  「喜歡就好。」辛儀失神地攪動著小米粥。

  「姨媽今天怎麼樣?好一些了嗎?」姨姐說。

  「姐,我媽這個病是近期才嚴重的嗎?」

  「好像不是吧。我去看她那次,正撞見她發病,她不讓我打電話給你!姨媽特別能說謊,哪怕是正在發病,你打過電話來,她也能裝作精神抖擻、中氣十足地與你對話,待掛斷電話,能疼出了一身冷汗。姨媽總說,你一個人在外面不容易,有個自己喜歡的好工作也不容易,不能總為她耽誤工作;你坐月子那段時間她最著急,說你坐月子親媽都不在身邊,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辛儀的眼淚在眼眶了轉了一圈又一圈,終於掉了下來。

  有一種愛叫後知後覺。

  到現在,辛儀才知道遠嫁的壞處,也才知道媽媽的無私和偉大。其實辛媽媽到了這般年紀,對女兒遠嫁的結果早就心知肚明。同樣一個女兒,嫁到娘家附近,可以三五天回來一次,甚至每天回來一次,遞一杯水、做一餐飯、帶著媽媽去看一次醫生,都是極其方便的事。

  可是嫁到遠方,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即使一天打來兩個電話,怎能代替送到手邊的一杯熱水?一個月給一個孝順紅包,怎能讓老人隻身一人去醫院的孤寂減少一分?

  當初媽第一個同意,無比滿意劉宇航,完全是站在辛儀的角度思考問題。而每一個用祝福的目光望著遠嫁的女兒的母親都是一朵蒲公英,成全了子女的自由,讓他們乘著風兒天南海北地飛;自己則成為了一個孤零零的杆兒,甘願晚年無依、孤苦伶仃。

  其實,辛儀決定定居A城那年,提過接媽一起住。但媽拒絕了,說大城市空氣不好,人的面孔生……總之,好多好多理由。現在以成年人的心態想來,媽所有的理由歸在一起,不過是怕給她增加生活壓力。

  後來,媽病了,做手術,辛儀帶去了準備給自己買小戶型的首付錢,並且請假回去伺候了一個多月,以為媽只需靜養,不勞累,肯定會慢慢地好起來。

  辛儀生孩子的時候,預產期都是瞞著媽的,希望她不惦記,不勞累。

  她一直以為,自己能為媽做的最好的貢獻,就是不讓她惦記,不讓她勞累。

  可現在的情況是媽老了,渾身的零件像造反的諸侯不聽王令。媽已經需要女兒去惦記,去勞累,去反哺。

  擔心誤診,辛儀又帶著媽去別的醫院看。可是診斷結果和省醫院基本雷同,治療手法也雷同。

  辛儀有點束手無策,因為每換一家醫院,都能看出媽的情緒波動。

  病情毫無好轉,讓辛媽媽成為一個極度悲觀的人。

  有時辛儀什麼都收拾好了,準備扶著媽去醫院,媽卻不起床:「不去,累。」

  偶爾媽還會拒絕吃藥,小孩一樣哭著鬧著:「不吃,吃了也不管用。」

  辛儀也沒耐心:「媽,你來A城就是治病的。這是專家開的藥,人家都不曉得治好過多少人,咱們跑了大半天又是排隊又是掛號,你不吃怎麼行?」

  辛媽媽石破天驚地說:「我這病治不好,我的病是癌症。」

  辛儀心裡一抖,為這一抖,她更急躁了,爆豆子似的說:「胡說什麼呢?胃鏡照了,造影也照了,不是癌症,診斷結果我都給你看過了啊!你是當媽的人,不能學劉寶寶讓人操心?」

  媽理虧,皺著眉吃掉藥。但只要辛儀不盯著,她就不吃藥。

  待辛儀中午打車回來,慣例地問:「飯前的藥吃了沒?」

  媽會乖乖答:「吃了。」

  辛儀卻生氣地發現藥瓶里的藥一粒也沒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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