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此風此月1

  「得得得，我們演員都各就各位——」高導演原本習慣在手裡拿個劇本左戳戳右戳戳地指揮，這會兒沒有劇本就只能光揮舞自己的手了。遲默這會兒還沒開拍他的，就大卡卡地站在高導演邊上盯屏幕，那表情嚴肅的比導演還導演。

  

  但這會兒沒有遲默坐旁邊還真不行，高導他只知道要拍風華樓內景，知道男女主角這第一次見面，知道江風要買臨月一夜，但具體鏡頭是個怎麼安排遲默也沒和他說，這時候只能根據自己的經驗和遲默的感覺走了……

  高導捏著對講機跟攝像大哥們嗶嗶嗶嗶地發號施令，完了轉過頭對肖洛安排，「你這兒一時的就找不到替身了，底下這一溜兒群演的戲份拍完了待會兒你上去試試機位和打光。」

  肖洛乖乖點頭，一邊從場務那兒接過作為道具的琵琶。

  「緊張嗎？」遲默轉頭，輕聲問道。

  「……還成吧。」肖洛看看這陣仗心裡雖然有點虛，但也沒太怯場，畢竟大學裡頭表演課都安排周考月考，她也是次次優秀來著。還有什麼話劇表演，在上萬同學導師面前也都熬過來了。所以哪怕經驗不多，但總不是沒有，加上之前又翻了一遍劇本聽了一遍《風月事》，現在忽然覺得自己很穩。

  肖洛心態一穩渾身就都不安分，低頭看看竟然發現手裡這琵琶成色超好，不是那種空殼兒道具，於是立馬打上了主意，沒經大腦就問遲默：「這個琵琶可不可以也隨衣服附贈啊？」

  遲默愣了愣，下一秒只能哭笑不得地點頭。但事實上這琵琶是師爺的，價值非常不菲，一直放遲默的錄音房裡，這次遲默也是悄咪咪地帶過來拍個MV就得帶回去……但肖洛既然開口要了，肥水不流外人田，更何況是外人田裡的肥水流過來，自然是不能放過了……

  遲默這邊滿腦子都是坑師爺的壞主意，一邊又風度極好地對肖洛囑咐：「這位副導演專門學過琵琶的，你有需要向她請教一下，拉到近景可以找她做個手替。」

  「唔，琵琶我學了挺長時間的，自己就行，但是待會兒要拉到近景的話，是彈《風月事》的琵琶solo對吧？」肖洛一邊美滋滋地摸摸琵琶，一邊問。

  「嗯，我把這段solo的樂譜發給你，你遠景近景拍完了之後再拍一整段手部特寫的鏡頭，後期再剪。」遲默說著摸出手機。

  「那我就趁著試光的時候剛好練一下，不耽誤時間。」肖洛這會兒就已經是全情投入工作，底下群演的鏡頭剛好也拍完了，高導跟肖洛講了句，她把手機帶上後抱著琵琶就上台了。

  肖洛在舞台的凳子上坐定後，遲默也就不再分心，一心一意盯著攝影機的畫面吹毛求疵，「高導，讓燈光師在左上加強一下光，三號機的顏色不行。」

  「好，阿普，女演員左上補光……嘿，不是，你現在連打光你都要管了啊？」高導接到指令後已經條件反射地開了對講機噼噼啪啪地跟燈光講明白了，然而回過神來之後才發現，合著自己的導演權力越來越被他遲默架空了是不是啊？！

  「差不多了。」遲默看著屏幕里色彩飽滿了許多，點點頭然後繼續吩咐：「讓雷哥把現場音效放出來，他們跳舞的演員踩點試一下鏡頭。」

  「音效音效！」高導繼續充當傳話筒的角色。

  背景樂響放出來，也剛好就是《風月事》的琵琶solo，曲子的調子本身並不複雜，技巧難度也不太大，肖洛要完成起來挺輕鬆的。她這會兒邊看譜子邊試，基本上已經背住了，本來這首歌她今天白天也就聽得最多，熟悉得很。

  這會兒十二名跳舞的演員已經開始試戲，踩准了拍子就一甩袖子跳起來，動作整齊優美，水袖翩翩的，是很有青樓的味道了。不過還好，這些演員個個都漂亮，身上的舞服成色很不錯，不是尋常影樓裝，配色大方的很，完全不艷俗。

  「卡，舞蹈演員完成度不錯，鏡頭拍出來還可以。」遲默又一次自己開始喊「卡」，接著道：「高導，大廳酒桌邊的群眾演員們就位，門外的群眾演員們就位，舞蹈演員準備，我們音效重播，第二條拍舞台上。李哥跟肖洛左側鏡頭，彭老大，你插著空給肖洛拍幾張照片，我們用來做宣傳照……好，各就各位——」

  肖洛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淡淡的緊張感。這會兒雖然沒有劇本，但是她很清楚接下來要做什麼，從每一個即將發生的動作到眼神的接觸和表達，都明明白白的。這些幾乎全倚賴於無緣無故的直覺和想像力了，但莫名讓人覺得信心滿滿，大概是遲默的劇本和歌都有毒吧……

  「得得得，這場戲你來吧，我去外頭抽根煙，拍完了讓人來叫我。」高導還是個脾氣好的，竟然被氣笑了，把對講機轉手給了遲默之後就往外頭走。

  「遠點抽，我不喜歡煙味。」遲默也沒給高導更多的關注了，視線只落在屏幕上，拿起對講機開口：「場景五，第二條，各機位準備，action。」

  這接下來的幾條戲過的都很順利，先別說肖洛演技好不好什麼的，就坐檯上彈彈琵琶，邊上舞蹈演員繞來繞去那就很擋鏡頭了，只要是個人稍微轉轉腦袋也能過。

  再說肖洛的琵琶功底是好的，那一摸上弦感覺立馬就來了，加上背景樂也放著，睡著了也彈不出差錯來，這又不用手替又對得上伴奏，很良心了！

  「遲默，肖洛這琵琶快趕上專業的了吧……」沈初在一邊抱著手臂評價道：「那以後成了我們自己人，師爺這份工資立馬給他扣光光！」

  「別出聲。」遲默基本上一進入工作狀態那就是六親不認，跟他開什麼玩笑他都領悟不了，完完全全的對牛彈琴。可他那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三號機位，臉上不知不覺就帶上了點笑。

  「遲默……你這樣不行的，收收你上揚的嘴角，本來就不討人姑娘喜歡，現在這白蓮人設還崩了，你倆這事兒得黃！」沈初在這邊恨鐵不成鋼，只是眼珠子也忍不住要貼到屏幕上去了。

  鏡頭裡肖洛似是漫不經心地一個抬眸，那眼神帶著微微的笑意，明媚到暗帶誘惑，面上的濃妝之下，又生得一副通透靈秀的模樣。這種本該怪異的氣質糅合在一起竟出奇的協調，便是臨月這樣的女子——離良善甚遠，距放|盪又也有千里。就像是一朵蓮花沾了污泥，但一生也洗不掉。

  作為一個新人演員，肖洛在學校里就瘋狂被老師夸有鏡頭感，表情管理做得也好。這會兒演員的外掛一加身，聽了歌之後又輕鬆入了戲，這裡的眼神戲拍得就很有感覺。

  「卡，過。」遲默喊停之後站起身來，遠遠地看了肖洛一眼，轉而伸手指指外面，示意要連著第二條繼續拍。

  肖洛沖他點點頭，這麼抽象的手語竟然聽懂了。

  遲默忍不住又是一笑，因為隔得遠那就笑得毫無顧忌，沒等沈初再揶揄他轉身就往外走。

  「我的娘，要和遲默對戲了……真的緊張啊，長得這麼好看怎麼受得了對視啊……」肖洛一邊按著琵琶的弦一邊嘟囔，畢竟只聽過遲默唱歌沒看過他演戲，她也是非常好奇他演起戲來會怎麼樣，想到之前連一張照片都不願意發現在卻要拍近似微電影的MV，遲白蓮這轉變有點大啊……那萬一太帥太投入她噴鼻血了怎麼辦……

  肖洛第一條戲沒緊張現在緊張起來了，深呼吸了幾下給自己默誦五字真言德智體美勞，努力代入臨月的角色去想她在第一次見到江風時的反應會是怎麼樣……大概青樓女子第一次看到恩客這麼帥，會又驚訝又好奇又疑惑又矜持，當然還有一擊即中的怦然心動……

  媽欸，那這就是本色出演嘛！

  肖洛這邊心理工作做完了，高導煙抽到一半也就回來了，菸癮被遲默無情掐滅當然心情也好不到哪裡去，小聲罵罵咧咧地坐到塑料板凳上：「臭小子反了天了，煙不給我抽完那得了？擱這還拍這麼快，跟著女朋友過家家？」

  高導嘴上這麼說著，身體卻已經很誠實地到了屏幕前面，張口像是隨意地問道：「小沈啊，剛剛那戲拍的怎麼樣？別說我八卦，肖洛這空降來的，後台是遲默還是誰？」合著現在整個劇組都覺得遲默和肖洛有點什麼姦情，畢竟萬年老光棍忽然帶個漂亮姑娘來拍戲，沒點什麼還真說不過去……

  「高導，後台那事兒，你別說出去。剛剛拍的我覺得是還成。這個MV肯定不比你那些大製作，效果還算過關吧，我給你倒過來看看……」平心而論的話，沈初的資歷和他的外表是對不上號的，身為遲默的經紀人兼助理兼工作室股東，又是圈裡有名的專輯製作人，手裡的資源當然是頂尖的，他一開始推薦肖洛的時候，也沒抱多大希望，就牽個紅線差不多了。

  本來這個MV也只是粉絲福利沒打算掙錢，肖洛的戲份也不多，加上兩個人的外貌分數太高，所以畫面精緻配樂動聽粉絲就買帳了，演技倒放在次位。畢竟肖洛要是真和遲默成了一對兒，以後想不想工作都可以，知名度絕對不輸一二線女星，演技什麼看得過去就行了……

  沈初在這個方面上的考慮非常現實，也非常商業化，甚至是有些黑心了。不過肖洛的表現倒讓他有些意外。

  說這拍MV的話，考驗不了台詞功底，但更考驗演員的戲感，在沒有對白的情況下要讓觀眾明白這個故事，不僅是動作表情，而更是眼神，眼中有戲，那假戲才成真。當然不管是什麼形式的作品，只要是表演，那麼眼神都是放在第一位的。

  正因為如此，肖洛是不帶什麼美瞳的，一方面是她本來條件就好，天生不需要；另一方面就考慮到眼神的表達。

  「……這小姑娘眼神戲練得還不錯，是我們那個電影學院的學生來的吧？是還有一點表演的成分，不過學校里基本功練得很紮實，比那些……好多了。」高導回看了一下臨月彈琵琶時的那一個抬眸，雖說外行人看起來已經是很驚艷了，但給他一看還是欠缺一些火候的，「可以，再給她拍個幾部配角就能上女主角了……我手上剛好有個古裝劇本，小沈你跟遲默溝通一下看她想不想要，要的話讓遲默給我把主題曲接了。」

  「高導，你這個評價還給的挺高……」沈初知道這個東北大老粗其實拍過多少戲，見過的女演員那更是數不勝數，肖洛能有這個評價，那將來演員的道路就很寬廣了。

  「行行行，那我們就接著拍，剩下的我遲點再看……」高導把回放關掉，一邊拿了播音喇叭喊，「來來來，第三條了啊，大傢伙兒這條過了就去領盒飯了。」

  肖洛在舞台上坐得屁股都有些痛，下面那高凳是硬木的，坐起來特別難受，但是看導演和沈初在那裡看著屏幕嘰嘰喳喳的也知道是在討論自己，那就只能乖乖坐著等，她現在這個斤兩在人家眼睛裡還不夠瞧的。

  新人嘛，第一印象很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