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一齣好戲8
2024-10-03 00:39:38
作者: 鹿醬
陸司丞望著遠方遼闊的群山,渾身髒兮兮的還帶著乾涸的血跡。他一隻手抱著頭盔,嘴裡叼了根煙,冒出青茬的下頜骨鋒利地將垂垂落暮分割成凌厲的線條。
「可穿上軍裝,我們的命就是國家的了。」
聞言轉過頭,冉苒看見他筆直的站在迎風的地方,那雙堅定地眼睛仿佛閃閃發光的玻璃弧罩,染上一層厚厚地橘光。
她看了他很久,寂寥的風從遠方吹來,仿佛都能看見他們被炮火照亮的孤獨剪影,也能聞見子彈從他們身邊擦過的濃濃硝煙味。
「我從來沒有答應過他們,能活著回來。」
我們都曾經在國旗下莊嚴地宣誓,時刻準備著,忠於祖國,忠於人民。而我們,也終將用滿腔的熱血和年輕的生命捍衛這個信仰,負逆而行。
……
第二天一大早,淅川下了一場特別大的雨。
羅見的葬禮在淅川特戰司旁的白色教堂里舉行。
他了無生氣的躺在紅松木的棺槨里,孔雀青的睫毛靜靜地垂在蒼白的臉上,一身熨燙整齊的軍綠色軍裝將他身上駭人的傷口嚴嚴實實的遮了下去。
仿佛,他只是睡著了。
再等等,就會醒過來。
還是那個隱忍堅強的羅見。
冉苒那雙哭了一宿的眼睛腫的根本睜不開,她扶著棺木粗厚的邊緣,深深地望著裡面的人,胸腔里一陣刀光劍影而起。
他是她的戰友。
是一起出生入死過的戰友。
如今,再也不會睜開雙眼。
管風琴的低響緩緩地奏起悲傷的音樂,冉苒著一身軍裝,雙手捧著羅見的黑白照片走在最前面,跟在她後面的就是A組的五名成員和孔笙一起,抬著那副沉重的棺木一步一步走上潔白的大理石台階,滿眼掛著黑色絹花的純白教堂在這場灰濛濛的雨中,顯得格外刺目。濃重的悲痛飄蕩在教堂的上空,如同陰鷙的雲霾,一直不曾散去。
羅見的母親哭到虛脫的身子硬是被兩個人攙扶著,才勉強站在最前面的座位旁。可是當她看見兒子被抬了進來的那一刻,哭得嘶啞的聲音還是再一次崩潰,幾近腿軟跪到地上。
「我的兒子啊,我的兒子啊!我的兒子啊……啊……」
她那聲聲痛徹心扉的哭聲感染著在場的每一個人,莫大的痛苦從上至下的洗禮了每一顆千瘡百孔的心臟。
而站在前排座位的江澤看到自己的下屬抬著棺木,每一個人幾乎都帶著傷,還有一個甚至都躺在了棺木里,一向自控能力很高的男人也忍不住偏過頭擦了擦潮濕的眼眶。
他又一次親自送走了一名自己的士兵。
羅見還有一年就到該轉業的年紀了。
而他也已經大概兩年多沒有回家休假過了。
冉苒抱著羅見的照片緩緩地走上兩級台階,站在一側,哭得乾裂的嘴唇不受控制的微微顫抖著。陸司丞、杜森、盛希、隆斐、白燁和孔笙一起抬著棺木走到最前面,在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冉苒甚至都聽見了陸司丞不斷壓抑著的哭聲。
如芒在背。
追悼會在十一點舉行,昨天早上這個時間,羅見按下了第一個爆炸物的開關。
教堂里掛滿了黑色的絲絹花,棺槨邊上堆滿新鮮的花束,參加追悼會的人不太多,但不大的空間裡依舊卻了無聲響.
大家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靜默的坐在位置上,似乎怕擾到那位安靜躺著男人。
將羅見的棺木安置好後,A組除了陸司丞之外的人都回到了江澤和康祺身邊。盛希的眼眶紅的可怕,仿佛剛哭過,江澤沉默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當你們聽見這封遺書被公開的此時此刻,說明我已經光榮犧牲了。在臨走前,我最希望的就是我的犧牲,能夠換來任務的圓滿完成。」陸司丞穿著漿洗乾淨的軍裝常服站在台上,聲音哽咽著攤開羅見那封有些泛黃的信紙,「只不過有些遺憾的是,這一次我就不能和你們一起慶祝了。」
沉悶的悲涼氣氛纏繞著每一個人的靈魂深處,深深地攫住所有人敏感脆弱的神經。冉苒站在一旁低著腦袋,聽著陸司丞用低沉的嗓音緩緩地念著羅見的遺書。
她仿佛都看見羅見蹙著眉,叼著筆坐在草地上一筆一划的寫下這封充滿了悲壯的信。
「媽媽,真的很對不起。作為兒子,我從來沒有好好地在你身邊陪著你,也從來沒有好好地讓你安度晚年。我還是讓你傷心了。」陸司丞吸了吸鼻子,看向坐在最前面的婦人,她雙眼無神的靠在椅背上,靈魂仿佛已經跟著兒子一起離開了。
「往後的日子,家裡就只有你一個人了,所以你一定要健康平安,長命百歲。不要一直哭了,也不要太想念我。如果聽見你哭,我會捨不得離開的。不過好在我們有朝一日終將會再見面,希望再見時,你還是那個最漂亮的媽媽。」
冉苒咬緊咯咯作響的牙關,眼淚又一次砸了出來。
「再見了,我最難以割捨的兄弟們,再見了,我最熱愛的軍營。我的人生如今已經匆匆落幕了,可是你們的使命仍然在肩上。我們說好了,要為祖國和平幸福的明天,做出自己的貢獻。」陸司丞幾次念不下去,啜泣的聲音模糊了他硬冷的面孔,「你們,還記得我們的入伍時誓言嗎?」
陸司丞抬起頭,把視線落在了A組的成員身上。
「我是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人,我宣誓。」包括冉苒在內,A組所有的人一塊兒默契的低聲回應著。
「服從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服從命令,嚴守紀律,英勇頑強,不怕犧牲。苦練殺敵本領,時刻準備戰鬥。絕不叛離軍隊,誓死保衛祖國!誓死保衛祖國!誓死保衛祖國!」
漸漸響亮且堅定有力的信念在空曠的教堂上空不斷地盤旋,再盤旋。
久久不曾散去。
聽得在場的人無不動容。
教堂外的大號聲嗚咽而起,揚起厚厚地冷意撲面而來。
「兄弟,一路走好!」
陸司丞悲壯的話音漸落,A組的成員抬起羅見的棺木,腳步堅定地向外走去。冉苒走在最前面,豆大的淚珠嘩啦嘩啦的往下掉,越擦越多。
「敬禮!」
從此山高水長流,青山埋忠骨。
我們其實都只是普通的人,不是無所不能的戰神。我們也會怕死,也會怕疼,也會捨不得離開最愛的家人。只不過,我們更加熱愛著這片泱泱大國之上的每一寸土地,盛開出的每一朵繁花。以至於當我們義無反顧的穿上了這身軍裝時,也終將窮極一生保家衛國,獻身使命。
那永遠都是你最好看的模樣。
……
在羅見的葬禮結束之後,孔笙就把A組所有的人都召集到了M國特戰司的作戰指揮室里。
冉苒脫下帽子,紅著眼圈頹喪的坐在椅子上,側耳聽著孔笙闊步走進來時的聲音,也沒有力氣抬起頭。
「經法醫鑑定,被你們打下來的死者里都沒有Jack。維斯利亞政府表示,他已經在今天早上逃回了維斯利亞的老巢。」孔笙抹了一把臉,「我們上當了,他應該是趁亂早就逃走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我的線人出了問題。」孔笙困難的吞咽了一下口水,有些不敢直視A組的隊員。
「混蛋!」坐在椅子上的盛希紅著眼睛,衝過去一把抓住了孔笙的衣領,「你不是說你的線人是可以用你的性命擔保的嗎!」
「對不起。」
「去你媽的對不起!」他怒火攻心,一拳打在了孔笙的臉上,「我的兄弟就是因為你們,現在死了!死了!」
孔笙被打翻在地上,嘴角立刻有血冒了出來。
「賠我兄弟!你們賠我兄弟!」盛希發了瘋似的騎在他的身上,咬牙切齒的把拳頭落在了孔笙的身上。「你們把我的兄弟賠給我!」
他沒有躲,就那麼任由盛希毆打自己。
「你憑什麼打我們組長!」終於有人看不下去了,一把推開了盛希。
盛希被狠狠地摔了出去,他瞪著眼睛看著對方,「憑什麼!就憑你們管理不善!憑你們中間有內奸!我的兄弟就沒了!」
「我們對於判官的犧牲也感到很傷心!」那位突擊隊員的眼睛瞬間也紅了一圈,操著不太流利的中文說道。「可是我們的隊員也犧牲了兩個!我們又該去找誰!」
「找誰?難道找我嗎!」站在一旁無法冷靜地杜森朝他大聲怒吼道,「我們老大已經不止一次的警告過你,這個預埋的線人其實並沒有那麼可靠!可就是因為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拍著胸脯保證,我們老大才相信你的!」
「之後我們的政府也會對犧牲隊員的家屬做出相應賠償。」孔笙擦了一下嘴角的血,從地上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我也會去和他的母親道歉!」
隆斐走上前,吸了吸鼻子把盛希從地上扶了起來,冷笑著說道,「賠?拿什麼賠?錢能換回我兄弟的命嗎?一句輕描淡寫的對不起,就能讓他媽媽的兒子活過來嗎!你說什麼屁話!」
「那你們希望我們怎麼做!」
「講點道理好不好!」對方有人克制不住了,大喊道:「現在這個場面是我們願意看到的嗎?」
「什麼都不要說了,我只要你們把我的人還給我。」一直靠著牆的陸司丞緊緊地攥著拳頭,巨大的悲傷籠罩著他,「我不能讓他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死在外面。」
「閻王……」
「我要帶我的兄弟回家。」他抬起頭,眼裡的悲傷濃的化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