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來自地獄的淘汰2
2024-10-03 00:38:10
作者: 鹿醬
來接淘汰人員回城的車很快就開走了,原本還在暗自慶幸自己跑得快的人現在一個個都喪著臉,晦暗不明。
陸司丞叉著腰站在原地,下頜緊繃成一道鋒利地弧度,他環顧了一圈台下的人,突然冷冷地笑了一聲。
「我最後重複一遍下午說過的話,希望你們能牢牢地記在心裡。我不管你們曾經是哪所名牌大學畢業的醫學生,也不管你們之前在哪家醫院高就,又或者在哪個連隊服役。從今天開始,你們沒有軍銜,也沒有過去,那些金光燦燦的證書和獎章就留在箱子裡吧。來了這兒,是條龍也得給老子盤著。」
「我的小組不需要廢物。」陸司丞低啞的聲音在夏末夜晚的冷氣下顯得格外沉重,「特殊醫療小組擔負的是突擊小組戰後醫療保障工作,雖然不用每次都真刀真槍的上戰場,但去的也是離戰場最近的地方。如果你還沒有做好犧牲的準備,現在就可以退出,沒有人會笑話害怕死亡的人。」
「還有沒有人受不了想走的?」過了好一會兒,陸司丞站在台階上又一次開口,作訓服一點泥點子都沒有,乾乾爽爽的襯托著他們這群人格外灰頭土臉。
沒有人回答。
「看來剛才的武裝越野還沒有讓你們真切的感受到什麼叫後悔,沒關係,是我準備的不夠充分。」他笑裡藏刀的挑了挑嘴角,「我還有禮物在等著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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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苒向後瞥了眼被探照燈打亮的地方,髒兮兮的泥水正平靜無波的等著他們。
可還沒等他們所有人反應過來,隆斐就端著高壓水槍從正前方朝他們沖射了過來,巨大的水柱把本來就已經精疲力盡的人往泥塘里悉數沖了下去。
冉苒一個趔趄沒站穩,整個人就栽了進去,等她好不容易爬起來,滿嘴都已經塞滿了生澀的泥土塊。
「所有人都有,五十個伏地挺身準備。」陸司丞拿著擴音器,一隻腳踩在石頭上衝著他們下面喊道,「一個不標準,其他人就多做一個。」
「都給我下去吧!」隆斐突然拿著高壓水槍瘋狂地往下噴著水,冉苒把槍外背後一甩,被迫趴了下去,泥水很快就沒過了她的下巴,而之後每一次往下彎曲手臂的時候,整張臉就會埋進泥塘里,髒水旋即就會灌進鼻腔,緊接著,洶湧的窒息感從鼻子一路蔓延到大腦神經末端。
非常痛苦。
岸邊的四個人反覆的在他們之間挑刺,說是五十個伏地挺身,但他們實際做的數量早已遠遠超出了要求。
陸司丞站在泥塘邊,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那個小小隻的身影泡在水裡,作訓服緊緊地貼在她的身上,顯得整個人格外單薄。
他在等。
等她受不了。
等她主動退出。
「25……26……27……28……」冉苒還在大聲地報著數,可是她泡在水裡的手臂已經開始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每一次俯身下去都恨不得能整個人趴進水裡,不再動彈。
可是她不能。
她知道,只要自己趴了下去,就再也起不來了。
「還有沒有要退出的!」時間堪堪過去一個多小時,就已經有人受不了爬了上去,陸司丞冷著眼看著那個三十七號渾身濕透的從泥塘里出來。
可是冉苒還在苦苦堅持。
「34……35……36……37……」即使隔著許多人,他也依然能清晰地聽見她的聲音,很輕很淺但很堅定。
高壓水槍嘩啦啦的砸在每一個人的身上、臉上,生疼生疼的。
「現在已經是凌晨三點五十二分,你們該去睡覺了……只要你們上來,就可以馬上去休息了……柔軟的被窩在等你上岸!」羅見拿著擴音器高聲喊到。
冉苒咬了咬牙,她現在真的又冷又困,渾身麻木到除了痛,沒有任何知覺。而她每做一個動作,就像是把她的骨頭拆開一次那樣疼痛難忍。
「你們都是醫生,應該知道挑戰身體機能底線是非常損害身體健康的。」羅見仍然不放棄的勸說道,「你們應該坐在明亮的辦公室里感受陽光照在身上的感覺,應該拿著手術刀在手術台上救死扶傷。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在冷冷地夜裡,在骯髒的泥塘里受盡折磨!」
他說的都對。
每一句話都狠狠地擊中所有人都已經瀕臨崩潰的內心。
他說的真好。
「你們學醫這麼多年,為的難道是來這裡受侮辱的嗎?你們只不過是軍醫,根本不需要在這裡受苦受難!」
陸司丞站在暗處,看著人一個又一個人渾身顫抖著,崩潰著,一邊哭一邊爬了上來。
他冷著臉,什麼都沒說。
陸陸續續有人做完了五十個伏地挺身,包括身體素質還不錯的夏枳。於是最後,就剩下冉苒一個人還在泥塘里泡著。
「41……42……43……」
「六號,你還是退出吧!」羅見看了眼一邊的陸司丞,拿起擴音器喊到。
「46……47……」
「你只是一個女軍醫,即使退出也沒有人會笑話你的。」隆斐關了高壓水槍,蹲在岸邊看著下面的人說到。
「你們給我閉嘴!」冉苒又做完一個,顫顫巍巍的直起手臂,閉著眼朝岸上吼道,「48……49……」
「苒苒加油……」夏枳不知道什麼時候繞到了她的身邊,小聲地給她打氣。「還剩最後一個……」
所有人都沉默的看著冉苒又一次沉下去,但始終沒有直起來的手臂。她整張臉埋在水裡,一點動靜也沒有。
陸司丞梗著脖子看著下面的一舉一動,就連羅見叫他都沒有聽見。
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埋在水下的冉苒突然慢慢地往上抬,雙手顫抖的幅度越來越大,直到整張臉浮出水面,抖著牙齒喊道,「50!」
一旁的夏枳連忙上前把她扶了起來,冉苒整個人虛弱的靠在她身上,透過濕透了的頭髮簾,她無所畏懼的看向岸邊的人。
陸司丞這才緩緩地鬆開一直緊握在身側的雙手。
站在他右邊的羅見安撫的拍了拍他僵硬的肩膀,低聲說道,「已經快五點了……」
聞言看了眼天邊已經漸漸泛起了白光的山頭,陸司丞這才挑了挑眉,朝著下面喊,「全體都有,立正!」
他的話音落下,所有人都提著一口氣,拖著疲憊的身體勉強的在泥塘里站好。
「你們今晚的表現並沒有讓我很滿意。」陸司丞扯著嘴角,露出一個充滿了寒意的笑,讓這群站在溫度很低的泥塘里的人們後脊樑無不冒起了刺骨的冷風,「按照你們現在這個淘汰速度,什麼時候我才能讓你們全部都打包滾蛋?」
冉苒忍不住在心裡暗暗地吐出一口氣。
……
在被盛希從泥塘里拽上去的時候,冉苒立刻就感受到了陸司丞灼人的視線,可是她低著頭累到完全沒有辦法說話,只能默默地跟著大部隊,與他擦身而過。
洗完澡躺在床上等夏枳去洗澡,冉苒困得閉著眼睛卻怎麼都睡不著。腿上之前的傷又開始隱隱作痛了,仿佛有無數根細密的針扎在她的骨頭縫裡。
突然,木門被推開,又被輕輕的合上。
她聽見身後插銷落下的聲音。
「你睡了嗎?」
是陸司丞。
冉苒費力地搖了搖頭,連轉過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坐在她的床邊,撩起她右腿的褲管,輕輕地按了按她之前受傷的腳踝,結果她痛的縮了回去。
「明天我就讓鹿鳴來接你回去。」他沾了藥油,輕手輕腳的搓在她的腳踝上。溫熱的藥油一點一點滲透進她的皮膚里,驅散了冷氣。
「憑什麼讓我回去?」她憤憤的轉過頭,怒瞪到。
陸司丞繼續低著頭替她搓揉著腳踝,「這裡不適合你。」
「我又沒有被淘汰!」冉苒說著就想要抽回自己的腳。
「想要淘汰你,我有無數種辦法。」他直視著她充滿了憤怒但是又寫盡了疲態的眼睛,「但是我不想你為了我吃一點苦,你明不明白。」
「那我不想你每一次都是帶著傷回來,而我卻什麼都不知道。你又明不明白!?」
「冉苒!」
冉苒從床上爬到他的身邊,緊緊地摟著他的脖子,把臉埋在他的肩窩裡,悶聲悶氣的說道,「你不要這麼大聲跟我說話……」
陸司丞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等著她的下文。
「陸先生聽過舒婷的那首《致橡樹》嗎?」
我如果愛你/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愛你/絕不學痴情的鳥兒/為綠蔭重複單調的歌曲/也不止像泉源/常年送來清涼的慰藉/也不止像險峰/增加你的高度/襯托你的威儀/甚至日光/甚至春雨
不/這些都還不夠!
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緊握在地下葉/相觸在雲里/每一陣風過/我們都互相致意/但沒有人/聽懂我們的言語/你有你的銅枝鐵干/像刀/像劍/也像戟/我有我紅碩的花朵/像沉重的嘆息/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我們共享霧靄、流嵐、虹霓/仿佛永遠分離/卻又終身相依/這才是偉大的愛情/堅貞就在這裡:
愛/不僅愛你偉岸的身軀/也愛你堅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我愛你。」冉苒把自己縮進他寬厚的懷裡,粗糙的作訓服蹭在她的臉上。
陸司丞再沒有回答,只是緊緊地回抱住她瘦小的肩膀。
人生的路途其實很長,每一次的日升月落都會是堅定不移的向前走著的。而你的溫柔,正好就是那霧霾灰里的一抹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