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等我回來
2024-10-03 00:30:49
作者: 盛八夕
時稚九起身太快,一陣眩暈感傳來,剛剛在地上蹲太久導致低血糖了,眼前的東西都開始轉了起來,視野漸漸黑了下去,她搖了搖頭緩了好一會兒,視線才變得明亮起來。
席修不知不覺已經走到很前面了,時稚九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腳腕,淤青的肌膚上還殘留著席修那隻大手的溫度,她都捨不得往前走,生怕一抬腳,風一刮過,餘下的溫暖全都消散了。
時稚九注視著他遠去的背影,他總是透露出一股桀驁不馴的王者氣息,不知道溫柔起來會是什麼樣。
第二天同學們得到消息,師生足球友誼賽就在今天,整個校園漫上一襲燥熱與激動。
足球是辰光中學的一大特色,基本每個人都會踢一點,而辰光每年秋天會有一場師生大賽,高三畢業班最優秀的一支球隊能和老師組成的隊伍比賽。毋庸置疑,今年上場的學生隊自然是高三一班,席修、洛陽、厲明哲他們。
老師隊都是帥哥,學生隊更是,觀眾席上的同學們早就蠢蠢欲動了。
經過上次的橫幅事件,時稚九這次決定老老實實的坐在最後一排就好,剛尋思著坐在哪個角落視野比較好,電話就響了。
時稚九的手機一直在震動,「餵?」
「我是洛陽。」
「幹嘛!」
這個時候都快比賽了,他還打電話給她幹嘛。
「看見席修了嗎?」
一聽見席修的名字,時稚九打起十二分精神,「他不是去換球服了嗎?」
「他沒來啊,這小子,你去找找他,還有一分鐘就開始比了。」
時稚九搓揉狂跳的右眼,這眼皮還沒完沒了了,從起床一直跳到現在。
洛陽急切的聲音惹得她心神不寧,總感覺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給他打電話了嗎?」
洛陽:「打了,打了五個了都不接。」
「那我去找他。」
時稚九遇到一個和席修一起踢過球的同學,「誒王亮,你見到席修了嗎?」
男生搖搖頭走了。
時稚九抹了把髮際的汗珠,追上去攔下王亮,語速極快:「席修臨時有事,不能上場了,要不你臨危上陣?」
本就是同班同學,王亮不明所以的嗯了聲,然後去換衣服上場了。
所有人都到齊了,就等一班的前鋒席修了,忽然間,看台正對的體育館門那有一個身影接近球場,在大家的歡呼吶喊中,王亮穿著球服跑了過來。
「誒?怎麼是王亮?」
「不應該是席修嗎?」
「席修不是隊長嗎?不出戰?」
球場上的同學聽不見觀眾席在說什麼,王亮去找了洛陽,跟他說時稚九去找席修了,讓自己先來頂替,洛陽也沒多說什麼,「好,那準備開始吧。」
「嗯。」
看台正中間坐著一個姿態傲慢的何珊珊還有看上去端莊優雅的許安然。
許安然問何珊珊:「怎麼不是席修?」
「不知道,大概是忽然不想踢了吧。」
許安然自然毫無修飾的眉頭皺了起來,「那還有什麼看頭。」
「可是...」也沒別的地方去啊。
許安然:「可是什麼?」
何珊珊話說到一半才發現沒有從頭到尾都不見時稚九的蹤影,「要不我們去找他吧,反正球館裡面那麼熱,出去還好受一些。」
許安然當然同意了。
何珊珊挽著許安然的手臂,「我們剛剛是不是沒看見時稚九?」
許安然的腳步一頓,「也許我們剛出來那會兒她才進去吧,她和洛陽關係那麼好,肯定會去給他加油的。」
許安然心裡其實很明白何珊珊的意思,她就是故意避開時稚九和席修一起的話題,她不相信時稚九會比她更好。
時稚九跑了三個樓層都沒有找到席修,發信息也沒人回,她越來越急切,汗珠狂滴下來,卻來不及擦拭。
她就這樣直愣愣的站在體育館門口,心急如焚。一仰頭強烈的光線刺的她一眯眼,就在此刻,時稚九的腦海中有什麼東西閃過,拔腿就跑。
她剛剛找人的時候漏了器材室,時稚九五十米的時候都沒像現在這麼用勁跑過,她一把推開器材室的門,裡面很安靜,甚至能聽見自己砰砰直跳的心。
器材架很高,時稚九無法一眼窺探其中,她順著架子一排排走過去,器材室的位置是整棟體育館的最西側,窗外都是茂盛的枝葉,所以裡面常年陰涼。這裡平時很少有人打掃,時稚九走到球框附近,灰塵惹得她直嗆,想必同學們每次打完的球都是帶著層層塵土直接拋入框中的。
她一邊用手扇開眼前污濁的空氣,一邊捂住口鼻。
時稚九放輕腳步,小心翼翼的前進:「席修,席修你在裡面嗎?」
靜默數秒,時稚九好像聽見一聲悶咳,明顯是裡面的人想要掩蓋自己的聲音,卻又忍不住咳了出來。
時稚九一步步朝聲源靠去,沉重的喘息聲再也無法克制。
看著他氣促、咳嗽,時稚九急的眼淚直往外冒,「席修——」
席修靠坐在牆角,人像虛脫了般頹著,一手摁著胸口,嘴裡還不停地咳嗽,根本無法開口應聲。
時稚九能猜他可能是哮喘,連忙把他扶直,她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一邊拍拍他的背,一邊十分緊張的抓著他的肩不斷詢問情況,又想扶他起來,又想讓他靠著緩緩......一時間手足無措。
瘦削的時稚九費盡全力想把地上的席修拖起來,「席修,你能站得起來嗎?我送你去醫院。」
折騰許久,時稚九後背早已汗涔涔,灰色的短袖像在水裡浸泡過,風從防盜窗縫隙里溜進來,幾縷不合時宜的清涼讓原本酷熱難耐的時稚九打了個寒顫,席修自己不使勁,她根本扶不起來。時稚九掏出手機想給不用比賽的陳思卓打電話過來幫忙。
結果席修突然的伸手,推了時稚九一把,力道不小,時稚九直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雙眼猩紅:「出去!」
時稚九不管不顧拍拍屁股繼續打電話求助。
身旁的人聲音沙啞,有些虛弱:「時稚九,我說什麼你聽不見嗎?」
他那麼趾高氣昂的人,怎麼可以被她看見自己如此狼狽的一面,寧可在這裡等著被老師發現,也不想像現在這樣。
電話響了一分鐘還沒人接,時稚九慌張的手心不停的出汗,胡亂的在褲縫邊一擦,對上眼神迷離的席修說:「你等著,我去找人。」
剛到門邊,時稚九特地回頭喊了句:「一定要等我,我馬上就回來!」
等著...等著...我會回來的...我會的...
幾年前的回憶像暴雨中突頓時湧現出來,那時候還是初中,席修和許安然的關係很好,類似於青梅竹馬,甚至對彼此還有些朦朧的好感。
席修和許安然一起在自習室看書,那天是周末,只有他們兩個,席修突發哮喘,嚇壞了許安然。
同是孩子的許安然不知所措,害怕的雙手緊扯住衣襟,她對席修說:「等我去找人回來。」
席修點點頭,一邊咳嗽,一邊耐心的等著,他很難受,那是一種快要窒息、甚至瀕臨死亡的難受,那一刻許安然是他全部的精神寄託。
他告訴自己,她會帶人來救自己的,一定會的...可是推門而來的是巡邏的保安...
直到保安把他送進醫院他依舊覺得,許安然一定會回來找自己的,只是保安來得太快。
可是等他出院後,許安然再也不和他一起去自習教室看書,也不和他一起回家了,她開始避他如蛇蠍。
席修不敢相信,特地跑去找了保安叔叔,問他那天有沒有一個女孩子回來找他,保安叔叔十分肯定的說沒有。
許安然為什麼要騙他,那個曾經他想過要變強保護一生的女孩竟然在他危急時刻,棄他於不顧。
席修一直是一個驕傲的人,哪怕是從車上摔下來弄得頭破血流都不會輕易掉一滴眼淚,可是那天他竟然哭了。
那次被騙的滋味他到現在都記得,拋棄、背叛成了席修心中最痛恨的事,原本靦腆時而溫柔的男孩子,變得有了鋒芒。
他問過許安然為什麼要跑,許安然說她怕,她不敢面對這些,如果僅是這樣,席修可以原諒。可是後來一直到許安然舉家搬遷,她都不曾理會過席修一下,她把席修當成惡魔一般。
當他在時稚九口中再次聽到這種話時,他忍痛自嘲的笑笑,女孩子遇到這種情況,大概都會畏懼吧。
他不斷的安慰自己,就算時稚九今天沒回來,他也不會怨她,許安然都可以撒手的事,才同桌了沒多久的時稚九也沒理由要管。
可是冥冥之中總有一種感覺告訴他,時稚九和許安然不一樣,他不該把所有人都想成一樣,他可以有所期待的。
沒兩分鐘,門口響起匆匆的腳步聲,時稚九手裡拿著一瓶從飲料機里買的冰礦泉水,一邊氣喘吁吁的說:「救護車在路上了。」
時稚九手心全是汗,擰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擰開瓶蓋,手都紅了,虎口處印上了礦泉水瓶蓋的紋路。
她蹲下身,一手扶在席修的腦後,一手把水瓶湊到席修的嘴裡,聲音像對待孩子般輕哄:「先喝口水緩緩。」
時稚九看著席修急促起伏的胸腔,貪婪般的呼吸著,就像游離在生死邊緣的人。她真蠢,他現在這個情況想喝也喝不了。
她太笨了!什麼事都干不好,要是害了他該怎麼辦,時稚九一邊抽泣一邊祈禱著救護車趕緊來。
席修聽她哽咽的聲音,氣若遊絲問:「怎麼...了?」
「哭了?」
時稚九鼻尖一酸,雙眼溢滿淚水,不顧形象的跪在他身側,膝蓋沾滿了地上的灰塵,聲音十分委屈:「我知道你很難受,救護車又還沒來。」
「小時候我生病了,媽媽就讓我喝熱水。」
「但是熱水沒有。」
「我跑了三個飲料機,才買到一瓶礦泉水。」
「它還是冰的,我就只好捂了捂。」
「可是剛剛才發現,你現在不能喝。」
「我也不知道怎麼辦了....我覺得自己好蠢。」
「你一定要沒事,不然我怎麼辦。」
時稚九嘰里呱啦的說了一堆,席修大致聽懂了她在抱怨自己做得不夠好。她鬢角滑下一滴液體滾落到他手背,滾燙,灼熱,席修的心跟著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