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借我抄抄

  似乎怕這句話被別人聽到，沈隨的聲音壓得很低。

  可即便他壓得很低，前排同學還是聽見了。

  

  證據是桑硯看見了對方虎軀一震，並且默默往前挪了挪座位，生怕殃及池魚。

  只是他偷偷地彎下腰，從書包里摸出了手機並打開學校貼吧，在剛爺的眼皮底下頂風作案。

  從桑硯的那個角度看過去，非常清晰地看到他建了一個帖子。

  什麼字看不清楚，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肯定跟現在的事情有關。

  桑硯：「……」

  她默默扶額，並決定迅速給這個荒謬的結論畫上句號：「不，我沒有。」

  「哦。」

  得到答案，沈隨收回了視線，「最好是。」

  這三個字就很靈性。

  她看見前排的兄弟打字的速度快了不少。

  為了自己的清譽著想，桑硯覺得自己還是需要解釋一下。

  可她剛剛開口，就看見身邊的人已經塞上了耳機，擺明自己『拒不對外服務』，請勿打擾。

  ……行吧。

  用了一個早讀發試卷，並將座位重新安排完畢，剛爺對自己的成果相當滿意：「成績表我就不貼在教室後面了，反正你們手中也有成績條，大概能估計出自己現在的成績，以及之後的三次大考中需要考多少才能讓自己留在這個班。」

  一提到成績條，底下又是一片哀嚎聲。

  「別吵，現在有功夫跟我這哭，不如多背兩個單詞，為之後的考試打基礎。」剛爺的手撐在講桌上，「現在宣布一件事情，這個周六開家長會，如果有同學的家長不能來，記得過來我這請假條。」

  在宣布完這件事情後，早讀課的下課鈴聲就響了起來。

  A大附中每次都是早讀結束後有一個大課間，周一升旗儀式，周二到周五做早操。

  而這個鈴聲響起就代表著他們要進行月考後的第一次升旗儀式。

  換而言之，桑硯要上去當著同學們的面做檢討。

  「大家下樓去操場吧，」剛爺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袖口，「今天我們班有兩位同學，要在國旗下發表講話，請同學們期待一下。」

  底下有從別班得知情況的人發出一陣鬨笑，也有不明所以的人問鬨笑的同學：「以往這種講話不是只有年級第一發言嗎？怎麼今天有兩位。」

  「今天不一樣，今天應該是兩位檢討。」

  「檢討是怎麼回事？」

  ……

  聽著班級里的小聲討論，桑硯的臉頰一片緋紅，乾脆掩耳盜鈴般地將校服領子豎起來，整張小臉往下縮了縮，快步往教室外面走去。

  只是她剛剛站起身，耳尖處便傳來一抹微涼的觸感。

  她的耳朵本就敏感，反應極大地往後退了一大步，險些將自己絆倒。

  她擰過身子，瞪圓了眼睛看向始作俑者：「你幹什麼？」

  「好心提醒你，」沈隨也從書包里扒拉出一件校服穿上，「只遮臉是遮不住的，你耳朵也紅了。」

  桑硯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果然很燙。

  說話間，沈隨便已經穿好了校服。

  他身形頎長，明明同樣都是寬大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卻偏偏格外妥帖，帶著這個年紀的男生獨有的清爽。

  桑硯突然想起了那本《沈隨一百問》，也有點明白過來，為什麼會有這個東西的存在。

  只是這樣的念頭只存在了一瞬間——

  「你檢討寫了？」沈隨從書包里抽出了兩張格外隨便的紙，邊緣都沒撕齊整，不知道從哪個練習本上撕下來的，「借我抄抄。」

  「……」

  所以昨天晚上到底是誰把自己關在書房裡，美名其曰要寫檢討的？！

  居然敢騙貓！

  注意事項三：貓生有限，相處的年歲里絕對不可以騙它！

  最後沈隨還是沒能抄到檢討，因為桑硯等會也要上台念檢討，為了避免等會出現前後兩人檢討相同這樣的情況，她絕情地揣著自己的檢討走了。

  沈隨望著她一臉決絕的模樣，『嘖』了一聲：「你的喜歡只有這種程度嗎？」

  「……我不喜歡你。」

  「哦，抄個檢討就不喜歡我了？」

  「……」

  桑硯放棄跟他溝通。

  兩個人因為檢討的事情耽誤了幾分鐘，等他們一前一後下樓的時候，大部隊已經在操場上開始集合整隊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桑硯總覺得當她出現在操場的時候，有很多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

  抿了抿唇，她看向楚茵沖她搖手，小跑了過去。

  整個年級基本上都是男女兩列，分別按照身高排列，由愛到高，只有高二一班例外。

  雖然也是男女各站一列，偏偏高矮錯落，全憑學生自由發揮，剛爺對此美名其曰是愛的放養。

  在這種『愛的放養』下，一班同學悄悄聊天異常快樂。

  桑硯小跑進隊伍中後，楚茵用自己手指戳了戳她的後腰：「早讀課的時候，我差點以為自己要被暗殺，嚇死我了。」

  「……有那麼誇張嗎？」

  她在最初也挺害怕沈隨，可後來才發現沈校霸或許只是不善於表達自己。

  或者說，不知道要怎麼跟別人相處。

  「當然誇張！我今天可是為了朋友兩肋插刀，你說說怎麼報答我？」

  「中午請你喝/奶茶。」

  「一杯奶茶就想打發我？想得美。」

  「那期中考試的重點筆記。」

  楚茵猶豫片刻，似乎對這個提議很是心動：「能不能再加一樣？」

  「？」

  「沈隨的照片。」

  「……提議駁回。」

  沈隨懶懶散散地站在隊伍的末尾，眯眼看著桑硯和她身後那個女生一直在說些什麼。

  她身高嬌小，前後兩個女生都比她高一個頭，她看起來就像一塊可憐的夾心餅乾。

  草莓牛奶味的。

  唔，那個味道聞起來不錯，下次可以將湯圓的寵物香波換成這個味道。

  他漫不經心地想著，自動屏蔽前方老師的聲音。

  「上周我們學校進行了月考，很令學校失望的是，每個年級都似乎還沒有從寒假那種懶散的生活模式中走出來，普遍成績都不夠理想，你們難道想要用這樣的成績來面對高考嗎？」年級組長前面的頭髮禿了一半，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都這麼大了，還要老師去抓考風考紀的問題，你們慚不慚愧？！」

  底下鴉雀無聲。

  「現在就讓兩位違反考場紀律的同學上來做檢討！我看你們下次誰敢再犯！」年級組長氣得不輕，「桑硯和沈隨，上來念檢討！」

  被點到姓名的那一刻，桑硯耳朵又紅了。

  她拖拉著腳步，往前走。

  國旗下講話這個活動流程她並不陌生，她陌生的是在國旗下做檢討。

  她吭哧吭哧地走上主席台，沈隨還在原地神遊，還是方子旭看不過眼，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沈少爺，該念檢討了。」

  沈少爺終於回神，並毫不領情地瞪了他一眼。

  雖然看起來也不太情願，但好歹是去了。

  年級組長看沈隨這個刺頭早就不順眼了，奈何一直也不敢對他做什麼，此刻好不容易逮到機會殺殺他的威風：「沈隨，過來念檢討。」

  將檢討從口袋裡抽出來，沈隨懶懶散散地走到話筒前，將話筒往上提了提，固定在合適的位置：「高二一班沈隨，現在針對考風考紀問題做檢討。」

  他的音調緩慢，聲音低沉。

  聽上去帶著些微漫不經心，可內容居然真得是老老實實的檢討，再配合著他那一身規規矩矩的校服，年級組長差點為眼前浪子回頭的畫面感動到老淚縱橫。

  然而這一切都只是差點。

  「考風考紀是指考場上的紀律問題，一般交頭接耳、偷瞄他人試卷、打暗號等等都視為違法考紀。」

  年級組長：？

  現在是要你給考紀下定義嗎？

  「身為學生不應該違反考紀，那麼怎樣算違反呢？」

  年級組長：？

  重複一遍內容湊字數，也不用這麼明顯吧？

  「我這次違反了兩條考紀，一條是收了桑硯同學的紙條，還有一條便是拿紙團砸了……」念到這裡的時候，沈隨明顯頓了頓，「某同學。」

  年級組長：總算檢討到正題了。

  只是主席台下，突然傳來稀稀朗朗的笑聲。

  高二一班有膽子稍微大點的學生看向方子旭，悄悄問道：「校霸是不是沒記住那人的名字？」

  方子旭：「你還挺了解他。」

  「對此我深表歉意，以後絕對不會搭理別人亂扔過來的紙條，也希望某同學知錯就改、洗心革面，好好做個人。」沈隨還站在主席台上，沒有任何感情地念著檢討書，「對了，還有最後一句。我比較懶，有些人可以別來找我麻煩嗎？」

  這哪裡是檢討書？！

  分明是封威脅信！

  在後面站著的年級組長氣得差點暈厥。

  全篇檢討不知所云，不知從哪裡東拼西湊就不提了，明顯沒到兩千字也不提了，最後那一句還是威脅！

  有這樣做檢討的嗎？！

  年級組長氣得不輕，只能將希望寄託於眼前的小姑娘身上。

  儀容儀表滿分，頭髮紮成清爽的馬尾，看上去乖巧又懂事，學校榮譽牆上半面都是她的名字，最重要的是有榮辱心，往前走得時候滿臉通紅，腳步拖拖拉拉，看上去為此分外羞愧。

  這樣的學生真是怎麼看怎麼滿意。

  那邊沈隨望著主席台下一片鴉雀無聲，也相當滿意，直覺自己的『請求』被大家默許。

  他收回視線，準備功成身退。

  只是餘光在瞥見桑硯龜速前進時，他突然覺得自己還可以多站一會兒。

  於是他就看她捏著一摞稿紙站在了話筒旁邊，括弧話筒比她腦袋還高，括弧完畢。

  垂眼一看，下面幾行字都是在批判他的。

  哼笑出聲，沈隨居高臨下地看了桑硯一眼，替她調整好話筒：「小矮子。」

  他聲音不大，可話筒沒關，聲音順著音響傳遍整個操場，細聽還有點回音。

  桑硯：「……」

  她迅速漲紅了臉。

  見她有原地自爆的傾向，沈隨難得發了善心，將位置讓給她，離開了主席台。

  在他走下樓梯的瞬間，操場內響起桑硯的聲音，聲音帶著南方姑娘特有的軟糯，仔細聽還有一絲顫音——

  「高二一班桑硯於周四下午數學考試時，向沈隨同學傳遞紙條，希望他可以不要浪費老師心血，好好答完試卷。」

  果然開頭就是罵他的。

  沈隨斂眸，往隊伍中間走去。

  他站在高二一班的最末尾，身形高挑瘦削，像一柄寒刀劈開初春冷冽，讓人挪不開視線。

  而沈隨似乎對那些視線視若無睹，站在末尾就開始閉上眼睛補眠。

  他起床氣很重，一般閉上眼睛就代表閒事勿擾，有事延談，而方子旭這次狗膽包天地用手肘頂了頂他：「看看。」

  沈隨剛剛睜開眼，就看見一部手機杵在他眼前。

  上面是學校的貼吧，置頂貼為——論校霸這麼些年的八卦。

  裡面的帖子從他高一打人，到這麼些年執著地霸占年級倒數第一，基本上只要有他的話題，樓主都一一分析了，其中包括這次的念檢討事件。

  【樓主柔夏】：以往校霸進辦公室還算少嗎？打人那次也沒有上台念檢討，檢討寫得怎麼樣暫且不提，至少是老老實實規規矩矩地念了！你們之前看過嗎？

  【千肆】：沒有看過！

  【蘇燃柒】：沒有看過加一。

  【顧清藝超寶貝r】：難道只有我一個人關注校霸幫她放下話筒了嗎？我有點被蘇到。

  ……

  一眼掃過，明明是才發生的事情，居然已經有了數十條評論。

  沈隨收回視線：「無聊。」

  「無聊？」方子旭往後一靠，小心地用自己的身體給他做遮掩，「你以前可不會做這些事情。」

  「……」

  以前的沈隨的確不會幫人降話筒，可桑硯當時的眼神，跟夠不著罐頭的湯圓一個眼神，他會幫忙也沒什麼稀奇。

  更何況——「我現在只想好好度過高中生活。」

  為了不讓家裡的貓崽子操心。

  想到圓滾滾的小奶貓，沈隨的嘴角扯出些微笑意，但不明顯：「你說貓聰明嗎？」

  「聰明。」

  「那會看書嗎？」

  「……你不會相信我昨天說的話了吧？我胡說的。」

  聞言，沈隨隨意地點點頭，似乎真得沒有將方子旭昨天的那番話放在心上，也沒有昨晚給湯圓翻書。

  只是他高高地舉起手來，對著前方正在清點人數，看有沒有人逃升旗吃早點的剛爺喊了一聲：「老師！」

  剛爺：「？」

  雖不明所以，可他還是走了過去。

  然後他就看見沈隨將手中的手機遞了過去，一本正經：「維護秩序，人人有責。」

  方子旭：「……」

  畜牲！

  可他敢怒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