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梨花生在四月天

  喬苓今天起了一個大早，兩個孩子睡得正熟，劉婆婆也起了鍋，準備早飯，喬苓心想去買點油條什麼的，剛走到門口，就見一輛常見的人力車穩噹噹的停在門口，奇怪的是車上沒有來人，還沒等喬苓問，那車夫急吼吼的問：「這是不是夏太太家！」。

  喬苓心裡咯噔一下，她已經好久沒有聽到夏太太這三個字眼了，她的丈夫姓夏，單字一個木，以前人家都喚她夏太太，想到這兒，悲傷在胃裡翻滾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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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有什麼事情嗎？」喬苓面無表情的問。

  「這是女子學校的賀先生要我交給您的東西，說是您之前房子要給別人住了，把東西清出來送給您。」喬苓聽到這句話，才注意到車上兩個大紅木箱子，還是結婚時候，她哥哥偷偷托人送來的。

  「好！搬到院子裡吧。」喬苓也不能說什麼，本來她打算一走了之，將這些與過往牽連的東西丟掉，但是學校既然差人送來，想必也是礙事，她只能默默幫車夫把箱子往下搬，箱子很重，加上劉老太他們三個人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箱子抬到樓上。

  喬苓盯著兩個箱子出神，當她的手攥在那銅環上，還是遲疑了一下，伴著「咯吱」一生，回憶的大門也跟著被打開。

  那個短絨雜格毯子是她的一位英國籍同學送的，這支鋼筆是德國產的，她丈夫寫教案的時候最愛用這支筆，她一件一件把舊衣服拿出來，當她看到自己和丈夫的合照，心也被揪著疼起來，淚水終於噴涌而出，一直以來，自從她丈夫的骨灰被婆婆認走之後，她告訴自己不能哭，不能傷心，她的淚水都被囚在心裡了，她害怕悲傷久了，會上癮，會沉淪其中找不到生活的出口。

  打開另一隻箱子的時候，剛好撥動投射進來的陽光，喬苓在整齊的物品上面看到一隻晃眼的信封，「喬苓親啟」幾個字，明顯是寫給她的，「從國外回來，就聽聞如此變故，我心悲痛，想我與夏兄同窗三年，同事一方，他為人謙和，難以釋懷命運無常，恰遇校方收拾你們家，你們家我以前也是常客，那些個物件，有的我都認識，丟了實在可惜，嫂子，人事由天定，等我有時間就同川兒去看你，望安！曹汝上。」，喬苓還在信封里發現了沉甸甸的五塊銀元，曹汝和夏木是多年的好友，所以喬苓平日和曹家夫妻來往密切，但是她走的時候，什麼人也沒告訴，她不明白著曹汝是怎麼找到她的。

  「留著死人的衣裳可不吉利。」劉婆婆這時走了上來，淡淡道這麼一句。

  她聽見婆婆這麼說，苦笑了一下，沒回什麼話。她想怎麼會不吉利呢，擁有這件衣服的人曾經在她生命里活過，分享了她生命的另一半，他給她擁抱和溫暖，他給她歡聲笑語和生活的意義，他們十指相扣許下海誓山盟，他們彼此的肌膚緊緊相貼親密無間，他的東西又怎麼會是不吉利。

  「那車夫呢？」喬苓問劉婆婆。

  「喝了碗白粥就走了。」婆婆答。

  喬苓本想讓車夫捎個口信，但車夫走了只能作罷，等到下次有機會了就親自去答謝曹汝，眼見時間不早了，她這才想起來自己剛才要出門來著，喬苓記得婆婆愛吃巷子口陳家的油條，而且早晨菜市口的肉還新鮮。

  「婆婆，今晚我們包餃子吃！好不好！」喬苓對婆婆說，這是一件非常值得開心的事情，可是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笑。

  「好，我去借些白面。」婆婆笑著說。

  「不用，給，這一個銀元，先付這兩個月的房租錢，剩下的補貼家用。」喬苓輕輕的將那一個銀元塞進婆婆手裡，六婆婆拿著那個銀元，久久說不出話來，可能是喬苓手掌的溫度讓她想起了自己的兒子，他兒子走時候也是這麼對她說的「媽，這一個銀元，給你補貼家用。」，良久，劉婆婆這才開口說了一句「好！」。說著就下樓忙去了。

  那兩個孩子，應該是許久沒有睡過安穩覺，到現在還沒醒。喬苓披上外套準備出門買點油條和孩子們愛吃的肉包子，還有餃子餡需要的料。她走出家，身後的老木門吱吱呀呀的響著，前院人家種的梨花開了一樹，它越過牆頭，花瓣也飄了出來，四月初的空氣清爽乾淨，夜的霧氣全都散盡，陽光照亮了整個巷子，喬苓抬頭看了看天空，碧藍一片，沒有一絲雲彩，她想來今天一定是個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