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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霧橋4

2024-10-02 19:14:13 作者: 多多

  「那些是什麼人?」杜工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望著濃霧中的人影道,「怎麼會半夜趕路?」

  

  「啊?」我下巴差點砸到雪地上:「你什麼都沒看清?那你跑什麼?」

  「廢話!等我看清了還能跑得了嗎?」杜工不耐煩地回答,不過看他那瓶底般厚重的鏡片,此話實乃真理。

  「可能不是人,多半是借路的妖。」

  那些人影各個行色匆匆,步履如飛,轉眼走到橋下,消失在濃重的夜霧之中,細細數來,竟然有十幾人之多。

  「沒了?哪兒去了?」杜工的眼睛顯然無法捕捉到這樣迅捷的速度,從掩體後跳將出來,手搭涼棚,四處打望。

  「我怎麼知道?可能是回到了老家。」那行人走過之後,橋上的霧氣在夜風中慢慢消散,石橋漸漸顯現在月色之中。

  「怎麼跑這麼快?都沒給我發揮的餘地。」杜工兩手叉腰,雄赳赳氣昂昂地指天叫陣,頗有老黃的風姿。看來普天之下,膽小鬼的通病就是馬後炮!

  「喂,我們過去看看橋上有什麼?」眼見周圍恢復了平靜,我的勇氣隨之大增。方才那驚鴻一瞥雖然短暫,卻已經令我確定,那殘破而腐朽的橋欄中,必然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過去就過去,我也正想過去看看。」難得這位英勇的工程師也出聲附和。

  於是我們兩人從雪堆里爬出來,一前一後的走上石橋,磁針已恢復正常,再也指望不上,憑著方才短暫的記憶,我好不容易才摸到了那根破爛的橋欄。

  石頭橋欄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甚至連一絲黑氣也無,雖然殘破不堪,卻在靜謐的月色中,散發著淡淡的柔和光澤。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剛才看錯了?」我依舊賊心不死,伸手順著石柱上寬大的裂縫摸去。

  「要是沒什麼咱們趕快回去吧……」杜工明顯很怕,一邊左顧右盼,一邊不停地催促我,「明天白天再過來,大晚上的什麼也看不清。」

  「等等,一下就好!」挖出裂縫裡的石屑及泥灰,我已經摸到了一個木製的東西,觸手溫暖而堅硬,感覺非常的奇怪。

  這裡面到底藏著什麼?這塊木頭怎麼會有人類的溫度?

  念及此處,我急忙抽出手,去背包里拿工具。哪知這一抽卻不要緊,手指像是卡在了石柱中,居然紋絲不動。

  最可怕的是,一個冰冷而黏膩的東西,漸漸纏上手臂,宛如一條蜿蜒的蛇。

  我頓時渾身一凜,小心翼翼的探頭向橋欄後看去。

  只見漆黑的夜色中,清冷的夜風裡,正有一條通體瑩綠的蛇,緊緊地纏在我的手腕上。

  「啊啊啊——」我再也按捺不住恐懼,失聲尖叫,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緊接著迅速的掏出隨身攜帶的香灰往橋下撒去。

  或許是畏懼飛揚的灰絮,緊纏著不放的蛇立刻鬆開了我,橋下傳來了「嗤」的一聲輕響,似乎有什麼東西跌落在雪地里。

  「哇,你要嚇死人嗎?」旁邊看熱鬧的杜工嚇得尖叫連連,「突然來這麼一嗓子!你到底看到了什麼?」

  「沒事,我們快走。」我一把拉起他,撒腿就跑,轉眼就把破舊石橋遠遠甩到身後。

  然而無論我怎麼逃,仍有一縷如絲如絮的目光,緊緊粘在我的背上。似乎在那冰封的河床上,寒冷的積雪中,正有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亂花飛雪之中,目送我們漸漸遠去。

  回去之後,我立刻被病魔擊倒,不幸跟我一起倒下的還有倒霉的杜工。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他躺在隔壁的房間,沒命的叫喚,聽其嗓門的嘹亮程度,似乎暫時不用為他擔憂。

  「呆娃啊,你怎麼又去了那座橋呦?」此時晨光普照,新的一天來臨,不過與晨光一起來臨的還有昨日為我念經的老婆婆。

  「嘿嘿,臨陣脫逃一向不是我的風格……」我燒得迷迷糊糊,費力地對她扯出一個笑容,「婆婆,你昨天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沒告訴我?」

  「呦?什麼事哦?」老婆婆嘴角一咧,滿嘴黃牙被陽光照耀,露出個黃燦燦的微笑,恍如肝癌晚期,「小孩子不要知道那麼多。」

  「我就是想問問,過去,這裡是不是發生過什麼大事?」

  「嘿嘿嘿,大事呦,好像是發生過。只是那事情發生的時候,連婆婆我都沒有出生呦。」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褶子都凝固著嚴肅,面帶憂慮,沉默地望向窗外。

  空氣中浮動著壓抑的氣氛,眼見一個沉寂了多年的秘密呼之欲出。

  然而就在這時,空曠的走廊上突然迴蕩起一個淒涼慘澹的哀嚎:「待到霧橋拆除時——,家祭無忘告乃翁啊——」

  還好杜工帶的人還有點人性,之後走廊上傳來了開門關門的聲音,幾個年輕人直奔他的房間而去。

  片刻之後,世界終於恢復了平靜,被打斷了的老太太,再次撿起了她的思路。

  「那個時候我還是個小姑娘。」老太太露出黃牙朝我笑:「你不知道啊,村裡的大人都誇我長得俊呦!」

  我對這話充滿懷疑,就算貌若天仙,配上這副K金般的黃牙,估計也高明不到哪兒去。可為了套話,我只能連連賠笑,誇她現在還風韻猶存,是個美人。

  「當時這裡還是個小村莊,因為道路不通,落後得很,大家都很盼望能在村頭的河上架一座橋。」

  「就是這條河嗎?」

  「對呦,可是試了好多次都不行呦,蓋到一半的橋不是被水沖走就是莫明其妙地塌了。」老太太神秘兮兮地看著我,「後來村里人找到個走街串巷的風水先生,你猜那個人說什麼?」

  「不會說這河淹死過很多人,怨氣太沖吧?」

  「啊!你這娃娃很聰明的嗎,他就是這麼說的!」

  廢話,也不看看我老爹是幹什麼的?這種江湖術士騙人,不過是程咬金托生,來來去去就三板斧而已。

  「那個風水先生看完之後,就不知從哪裡搞到個小木匣子,埋到建了一半的石橋里。說來奇怪,這橋就再也沒有被水沖塌過,但是晚上卻常下大霧,霧裡有人影在急匆匆的趕路。

  「後來呢?那個風水先生有沒有回來過?」

  「沒有!」老太太仰天長嘆,「聽說他原本想一年之後回來,把埋在橋里的匣子取走,但是好像經過別的村子時因為算命算錯,給人打得滿街亂跑,聽說就此洗手不幹了呦。」

  「啊?就這樣啦?」

  「對呦,我就知道這麼多呦。但是聽老人說,那個橋里的東西不能隨便拿,誰拿走它,就要搭上一條命。」她說罷又露出黃燦燦的牙朝我笑,「傻娃啊,你可不要打它的主意。」

  我默不作聲,心中已經暗暗有了計較,眼見天光明亮,即便我出手也要等到晚上,乾脆悶頭睡覺。

  在那輕柔的頌經聲中,在和煦的冬陽里,我迅速的陷入了黑甜的夢鄉。

  等我再睜眼時,已是黃昏時分,一輪紅日掛在窗沿,散發著懶洋洋的輝光。我身上滿是虛汗,但是燒卻退了不少。

  「嗚嗚嗚,陳子綃,我對不起你。」分子正沒眼色的趴在我身上嚎號痛哭,活像我半截身子已然入土。

  「分子,你別哭了,我現在不是好好的?」我輕聲安慰她。

  「我、我本來以為這件事很好解決……」分子抽噎著說,眼鏡片上都蒙了一層水霧,「哪知道竟然拖累你也生了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沒事、沒事……」我在安慰她的同時,盯盯望著她那副碩大的眼鏡,靈感頓時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怎麼了?你為什麼這麼看著我?」分子被我盯得臉色發紅,小心翼翼地問道。

  「分子,你我一直是老朋友。」我緊握住她的雙手,言辭懇切,「現在我想讓你幫我個忙,你不會推辭吧?」

  「怎麼會?」分子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鏗鏘有力的回答,「你說吧。」

  「借我樣東西。」

  「小意思,只要不是眼鏡,什麼我都能借你!」

  當頭一個悶棍,頓時打得我渾身綿軟,緩緩地縮回被窩裡,再也不願爬出來。

  之後種種,略去不表。

  總之當晚月色如水,風冷似刀,我和分子一前一後,踏著皚皚白雪,往霧橋的方向走去。

  「這個東西好重啊?我們為什麼要帶著它?」分子頂著欺霜勝雪的瓶底眼鏡,扛著一個沉重的榔頭,拖拖拉拉地跟在我的身後。

  「等會兒要去敲橋欄,當然要有工具。」

  「嗚嗚嗚,那不該是施工隊乾的活嗎?為什麼要我去?」分子怨聲載道。

  「分子,你難道沒有聽說過?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餓其筋骨,勞其體膚……」

  「行了,你別念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快點走吧!」分子一鼓作氣,撒腿便負重狂奔,惜哉方向搞錯,我費了好大勁才捉到她,好不容易才將她引上正途。

  因為分子同學在革命路線上犯了嚴重的無方向亂傾錯誤,結果我們比預計的時間晚了半個小時才到。

  離夜霧最深沉的午夜還有一段時間,我帶她走上那座石橋,接過她手裡的榔頭,在空中輪出一個滿月,使出全身力氣往那截古怪的橋欄上砸去。

  隨著「咣!」的一聲悶響,石屑飛濺,震得我手掌發麻。

  與此同時,一縷淡淡的黑氣,開始在橋欄後擴散蔓延。

  然而我恍如不見,高舉手臂,第二下又落了下去。破爛的橋欄年久失修,裂縫縱橫,哪裡經得住這麼沉重的打擊?

  似乎才剛剛砸了幾下,橋欄就被我活生生的砸掉了一半。在那半截石柱中,露出了一個幾乎爛成蛛網的黃布包。

  借著明亮的月光,隱約可見,裡面包著一個棕色的木頭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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