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藝術衝動

  1999年的最後一天，黎安拍完了自己全部想要的，《臥虎藏龍》劇組也終於結束了西疆之行，返程回黃山。

  「哥！你還好吧？」

  小馬擔心的看著臉色蒼白的張楚，生怕下一秒自家金主就能突然嘎了。

  剛飛了不到半個小時，張楚連昨天吃的烤全羊都給吐出來了。

  搖搖晃晃的從廁所出來，癱坐在座位上，看那精神狀態，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吊著最後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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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楚擺了擺手，一個字都不想說。

  「聽說過你暈機，沒想到這麼厲害！」

  張紫怡確實沒想到，張楚最大的弱點居然是暈機，而且反應還這麼強烈。

  說著，從包里翻出一個小鐵盒，從裡面倒出來一個看起來像藥的東西。

  「含在嘴裡，應該能好點！」

  張楚瞧了一眼，也不管是什麼東西了，現在只要能稍微緩解一下，就算是毒藥，他都能往嘴裡塞。

  清清涼涼的，含在嘴裡，沒多大一會兒，感覺確實沒那麼難受了。

  「什麼東西？」

  「喉糖！」

  呃？

  張紫怡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小馬：「往後再坐飛機，你就給他準備點這個東西，保准好使。」

  小馬接過鐵盒子看了一眼，發現居然是市面上最常見的一種清涼糖。

  「姐！多虧您了！」

  要不然這一路從西疆飛回黃山，她都怕張楚會交代在飛機上。

  又過了片刻，張楚感覺身上也有了力氣，只是胃裡還是覺得不舒服。

  「沒想到你也有怕的東西。」

  「我又不是神仙。」

  張楚說著，找小馬要來了他的筆記本。

  回到黃山之後，他這個武術指導就要正式上任了。

  後面還有好幾場重要的打戲要拍，玉嬌龍貝勒府盜劍，與李慕白在郊外的第一次交手，還有就是作為整部電影重中之重的竹林對決。

  早在開機的時候，元和平就一直因為這場戲頭疼。

  黎安的要求實在是太高了，普通的武打設計根本滿足不了。

  這段時間在西疆，張楚曾和黎安聊過，對方的要求，他也是聽得雲裡霧裡。

  其實總結起來倒也並不複雜，黎安的要求就是要美。

  這是個對鏡頭構圖有著極致追求的導演，每一幀畫面無論是結構，還是色彩，要求都極為嚴格。

  可就像元和平說的，武打和美根本就是兩回事。

  武打就意味著破壞，而被破壞的美，還能算是美嗎？

  現在輪到張楚接手這個難題，可他也沒有解決的好辦法。

  本來就不是專業的，如果讓他從力量和技巧的角度來設計一場打戲，倒是難不住他，隨隨便便顯露一下身手就能滿足。

  可美要怎麼保證？

  導演只需要動動嘴，卻讓張楚連著愁了好幾天。

  「還在想那場戲呢？」

  張紫怡見張楚手上拿著的是劇組之前采景的時候，拍下的竹林照片，立刻就猜到了他在想什麼。

  「用不著這麼急，反正暫時也拍不了？」

  什麼意思？

  張紫怡見張楚的反應，無奈道：「現在都十二月底了，那片竹林早就枯黃了，還怎麼拍？拍也要等到明年了。」

  張楚這才反應過來，還真是關心則亂。

  不對啊！

  要是等到那片竹林綠了以後才能拍，他還要在劇組待多長時間？

  就不能換個地方？

  「黎導喜歡的就是那片竹林，怎麼換？」

  張楚實在是理解不了這些做導演的人，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玩意。

  在西疆的時候，就覺得黎安這人不靠譜。

  夕陽哪天沒有？

  偏偏怎麼拍都不滿意，每天都讓攝影師扛著機器守著，最後從大量的膠片裡，終於挑出一幕能讓他滿意的。

  可張楚卻也沒覺得那天的夕陽，和別的日子有什麼不一樣。

  「你不懂，這屬於藝術衝動。」

  狗屁的藝術衝動，就是閒的。

  裝得高深莫測，好像不這樣就體現不出與眾不同。

  將近五個小時的飛行，終於在合肥落地。

  儘管有張紫怡贊助的喉糖，可張楚也沒好到哪去，從飛機上下來的時候，都要小助理攙扶著。

  任誰看見他，怕是都要以為是大病了一場。

  在合肥休息了一晚上，轉天，劇組又出發前往黃山市。

  當天下午，拍攝工作重新開始。

  周閏發和楊子瓊也提前一天到了。

  「阿楚，恭喜啊！」

  周閏發看到張楚，頓時眼前一亮，他也看了網際網路上的比賽錄像，對張楚的功夫佩服到不行。

  要不是因為年齡大了，他都想要拜師學藝了。

  哪個男人沒有大俠夢啊！

  閒聊了兩句，隨後便開始拆招。

  周閏發也是到了這個時候才知道，元和平因為身體原因，已經離開了劇組，現在的武術指導是張楚。

  如果放在以前，作為男主角，周閏發肯定會非常不滿，但是，已經見識過了張楚的真功夫，自然也就沒了意見。

  將每一個動作都細細的講了一遍，然後又和古軒釗一起，給周閏發等人演示一番。

  元和平雖然走了，卻把元家班給張楚留了下來，否則的話，只有他一個人，根本支應不了。

  「阿楚，沒想到，你還挺會照顧人的！」

  演示完，剩下的就是讓周閏發、張紫怡等人練習，這是場群打戲。

  劇情當中說的是，陝甘總鋪頭帶著女兒來京城捉拿碧眼狐狸，雙方相約決戰，隨後李慕白趕來將碧眼狐狸和玉嬌龍師徒擊退。

  每一個人的武功特點，還有使用的兵器都不一樣，貝勒府的護院用的是關刀，陝甘總鋪頭蔡九用的是子母鴛鴦鉞，屬於奇門兵器，沒見過的都不知道這東西是做什麼用的。

  張楚也是以前奉命捉拿一個採花賊，與其交手的時候，對方掏出了這麼一對東西。

  「說什麼呢？」

  古軒釗笑得意味深長：「還能是誰，張紫怡啊！知道人家受了傷還沒好，動作都特意重新設計過了！」

  說著，還刻意壓低了聲音。

  「阿楚，說實話，你是不是喜歡她？」

  思想能不能別這麼齷齪。

  張楚聽了，頓感無語：「照顧一下，就是喜歡人家？你要是這麼說的話，我喜歡的人可就多了，我確實不希望她傷勢加重，可也只是為了不會因為她，導致拍攝進度被拖慢。」

  「口不對心的，我覺得張紫怡蠻好啊。」

  「覺得好，你就去追。」

  挺大歲數的人，還這麼八卦。

  見古軒釗這麼閒，張楚從旁邊的車上拿來了兩把劍，扔過去一把。

  「做什麼？還要拆招啊？」

  古軒釗說著，抽劍出鞘，很隨意的挽了個劍花，隨後便朝著張楚攻了過來。

  那場竹林大戰雖然要等到明年才能拍，可張楚作為劇組的武術指導也要提前準備著，目前來說，還沒有太具體的想法，只能通過不停的拆招來找靈感。

  怎麼才能突顯「美」呢？

  心裡想著，手上的動作卻一點也不慢，開始還只是拆招，可打著打著，出劍速度突然加快，招數也越來越刁鑽。

  古軒釗明顯招架不住了，只能連連後退，但張楚卻在步步跟進，任憑古軒釗逃得再快，連續兩個縱躍，就能追到跟前。

  周圍的人全都看傻眼，正在排練的周閏發等人也被這邊給吸引，把正事給忘了。

  「拍下來，拍下來！」

  黎安對著攝影師說道，看到張楚施展著輕功，雖然不像武俠片裡那麼飄逸，但縱躍之間，突然讓他有了一些想法。

  啪！

  古軒釗手裡的劍被打掉。

  「不打了，不打了。」

  張楚也反應過來，知道剛剛自己又走神了。

  「阿楚！過來一下！」

  聽到黎安在叫自己，張楚將劍收好，轉身走了過去。

  「黎導！有事啊！？」

  「你看一下這個！」

  說著，將張楚拉到了監視器後面，然後將鏡頭接過來。

  張楚看得一怔，拍的居然是剛剛他和古軒釗。

  等等！

  看到自己施展輕功追古軒釗的畫面，張楚感覺似乎摸到了什麼。

  「故事裡面，玉嬌龍在傷了俞秀蓮之後，李慕白及時趕到，玉嬌龍知道自己不是對手，選擇了逃，然後逃到了竹林，與李慕白髮生了這一場決戰，我覺得在逃的過程當中，可以做些文章，阿楚，你熟悉江南的水墨畫嗎？」

  黎安的思維跳躍太快，張楚明顯跟不上，剛剛才有了一點想法，這會兒也沒了。

  「算不上熟悉！」

  張楚以前是個武夫，哪懂丹青之道，不過卻也曾見過一位名為北齋的畫師的作品。

  「你覺得，如果在這段追逐的戲裡，融入水墨畫的特點，會不會很有意思？」

  這句話不是問張楚，而是問攝影師。

  黎安又接著說道：「一追一逃，作為這幅靜止畫卷當中的動態表現，一定很有趣，阿楚，怎麼表現動態，就要靠你了。」

  啥？

  張楚傻了眼，這怎麼又給自己找事了。

  竹林大戰怎麼表現還沒有頭緒呢，又弄出來一個水墨畫。

  關鍵是黎安說的什麼玩意，張楚根本就沒聽明白。

  黎安的是藝術大師，張楚是江湖草莽，理解不了人家的想法也很正常，可你好歹說明白啊！

  什麼跟什麼就水墨畫，又是靜止，又是動態的？

  這該不會又是張紫怡說的那個……

  藝術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