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2024-10-02 15:53:10 作者: 唐缺

  秋季到來的時候,我成功安排了宇文非的飯碗,確切說,是老七幫忙安排的。宇文非去一個小列印店做了錄入員。活不多,有需要的時候再叫他過去。他以往在龍淵閣抄抄寫寫,現在敲打鍵盤,也算得上是老本行。

  「那你們以後打算怎麼辦?」老七問。

  我一陣茫然,腦子裡沒半點頭緒。賣盤不可能是長遠之計,工作始終沒找著,前途看來一片灰暗。至於宇文非,天天沒事兒就坐著冥修,也沒見他修出什麼成就來。

  「異次元空間?時間機器?蟲洞?躍遷?你能有點概念嗎?」我快要把我所會的名詞都掏出來了。宇文非只是搖頭。

  「我已經想了好幾個月了,」他說,「但我始終抓不到任何一點痕跡。我只記得我在龍淵閣工作,下一個場景就是那冰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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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問一百次,也是從龍淵閣跳到冰塊,真讓人氣悶。外頭倒是吵吵嚷嚷,關於這位冰川古人君離奇失蹤的種種分析夠出一個書系了。最現實的說法是外國勢力把他偷走了,最羅曼蒂克的則是他本是外星人、又甦醒回到了他的家鄉。

  「要真能回去就好了,」宇文非感嘆,「在一個連星空都不一樣的地方,心裡真是發虛。」

  「九州的星空是什麼樣的?」我問。

  「九州的天空是彩色的,」宇文非喃喃地說,「那是因為星辰都有自己的顏色,而不像這裡,只有白色的光芒。」

  「白晝的時候,太陽統治了天空,耀眼的光芒遮掩了其他的星曜,但如果仔細看,仍然能看出一些不同的色彩。它們雖然隱藏在太陽的亮度之下,卻還是執著的散放出微弱的光。」

  「到了夜晚,太陽隱去,谷玄的黑暗籠罩大地。明月發出柔和的淡黃色光,其他星辰如同鑽石,閃爍出七彩。亘白是白色的,密羅是綠色的,印池是藍色的……那些光芒在星辰力的相互擾動之下此消彼長,令夜色變幻多端。」

  「我記得我喜歡在龍淵閣的高層仰望星空,那些絢麗的色彩仿佛觸手可及。有時候我甚至覺得,背後的龍淵閣都顯得微不足道,因為宇宙的秘密總是蘊涵於它本身,不會依賴於文字而存在。」

  我拍拍他的肩膀:「兄弟,想家了?」

  宇文非默然點頭。其實我也想家了,但混成如今這德行,真是羞于歸家。人言衣錦還鄉、榮歸故里,我這般惶惶然如喪家之犬的狀況,非把老爹的血壓計打個粉碎。

  這一夜秋風蕭瑟,開始有黃葉墜下。北京這地方,幾乎沒有春天和秋天,用不了多久,隆冬就將到來。與夏天相比,北京城的冬日又是別樣滋味,起風時,室外空氣中仿佛包裹著玻璃渣,一下一下的錐著皮膚。而我的房東乃葛朗台、阿巴貢、夏洛克與潑留希金的基因混合體,只怕恨不能一顆煤球讓我燒一冬。

  「你在想什麼?」宇文非問我。

  「你自己不能看麼?」我反問。

  「你不是要我尊重你的……人權麼,」他眨眨眼,「所以我就再也沒閱讀你的頭腦。」

  「該讀的你都讀乾淨了,」我毫不領情,「我是在想,你總不能在這兒呆一輩子吧?」

  他嘆口氣,雙手抱住頭:「我也不想,但我該怎麼回去呢?已經幾個月了,我還是沒想清楚事情的根源。難道……難道我真的只是個瘋子?關於九州的一切,只是我這個瘋子的狂想?」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宇文非這樣。在此之前,他都總是一副高深莫測、沒心沒肺的德行,即便是在種種混亂記憶所組成的迷宮中穿行時,他也始終能保持嘴角自嘲的微笑。但如今,秋日的第一片落葉似乎擊碎了他最後的自信。

  我捏捏他的肩膀:「其實我也懷疑我自己瘋了,不過……你得這麼想,甭管世界的真相是怎麼樣的,你所能體會到的,只是你的感知而已。比如我其實是個絕色美女,但你看到我是個猥瑣男,那我的美女本質就對你毫無用處了,是不?」

  宇文非一樂:「原來你們這裡美女的標準是這樣的……」

  「我那是比方,你別打岔!」我剜他一眼,「也許你真的是瘋子,但你心裡有這麼一個九州世界,你就擁有常人所沒有的一些東西。你能夠夢見羽人從龍淵閣的窗外飛過,夢見郁非帶著火紅色的軌跡划過天空,我只能夢見AV女優投懷送抱……扯遠了,不說這個。」

  但我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我似乎有很多感觸,卻很難用語言形容。宇文非至少還能以回到九州、回到龍淵閣作為目標,我的目標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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