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2024-10-02 15:47:26
作者: 唐缺
「對不起,這一次我只能看到這些,」岑曠說,「讀心術實在太耗精神力,即便是魅也吃不消。」
葉空山看著眼前這具用諸多珍貴的大補藥物強行吊住性命的軀體:「這倒不能怪你。何況這些信息也是很有用的,至少說明這個女人是從遙遠的地方來,不管一路上脫了幾層皮、斷了幾根骨頭,也非要達到某個目的不可。有這種精神的罪犯最終往往能成功。」
岑曠點點頭:「的確,在這一部分的記憶里,我能體會到某種堅定的信念。」
「除此之外呢,還有其他情緒嗎?」葉空山問,「她有沒有想一個男人想得發狂,或者是想要一個男人的命想得發狂?」
「我並沒有在這一部分中感覺到。」岑曠說,「不過倒是有一點挺奇怪的,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記憶產生了混亂。你們人族懷孕,剛開始的時候肚子應該是平整的,後來才越變越大,直到分娩,對嗎?」
「恭喜你,你對人族的研究已經達到登峰造極的境界,可以回到魅族裡開業授課了。」
「魅都是單獨形成個體的,不存在聚居的族群,」岑曠好像完全聽不懂對方的譏諷,「在我剛才搜尋的那一段記憶中,應該是覆蓋了相當長的一個時間段吧,但是,她的肚子一直都是那麼大的隆起,沒有變化過。」
葉空山臉色微微變了一下。岑曠覺得不可思議:「認識你那麼久,還從來沒見到你有這樣吃驚的表情。」
「有隻螞蟻咬了我一口,行嗎?」葉空山哼了一聲,「鑑於你從來不會說謊,要麼真的只是這個女人記憶混亂,要麼你剛才的描述可能會指向一個足夠把黃炯嚇得尿褲子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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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剛才你們提到的『鬼嬰』,是嗎?『鬼嬰』究竟是什麼?」
九州歷史上曾經有過一段秘術的黑暗時期,邪惡的秘術師們窮盡心思,鑽研著各種各樣威力奇大卻又充滿危險的秘術方案,比如流傳後世的屍舞術和邪靈兵器。也有一些恐怖的秘術並沒能留下來,甚至於嚴肅的史學家根本就懷疑它們的存在,卻反而能令人們在聽聞傳說後不寒而慄。培育鬼嬰,就是其中最詭異、最駭人聽聞的一種。
之所以說它駭人聽聞,是因為尋常邪術往往都是以折磨旁人為施術的根基。比如邪靈兵器的鑄造,就是利用魂印兵器的鑄造原理,抓來素質合適的活人,用秘術和藥物培養出充滿怨氣的邪靈,再用星焚術打造成兵器。但鬼嬰的施術受體,卻必須是施術者自己,而且只有懷孕的女性能使用。
當想要培育鬼嬰的女性懷孕到接近生產時,並不將嬰兒生下來,而是使用一種特殊的藥物直接從肚臍處注入體內。這種藥物能將胎兒殺死在腹中,卻又一直保持著另類的活性而不腐爛,使其長期存在於母體內,仍然依靠母體的供養維持身體的完善。在這之後,母親開始大量吞服各種劇毒的藥物,並將自身大部分的攝入都轉到胎兒身上,以保證腹中的鬼嬰吸入的全部是精華。這一過程會持續很長時間,通常最少都要三五年。那個可怕的嬰兒就在母體內貪婪地攫取著養分,積蓄著自己的邪力。
「所以鬼嬰雖然讓很多人牙根發顫,卻是我所見過的最愚蠢的邪術。」葉空山說。
「為什麼?就是因為時間太長?我們魅凝聚成形可需要差不多十年呢。」岑曠說。
「但你們凝聚成形後,生命就歸自己掌握了,」葉空山用手指戳了戳對方的額頭,「而鬼嬰培育成功之時,也就是母體喪命的時候,因為所有生命的精華全都轉入了鬼嬰體內。當分娩的時候,本來早已死去的嬰兒會重新獲得生命,成為新生的鬼嬰,但這種生命的本質,大概是常人所理解不了的。母體則迅速失去活力,只能等死,就像這個女人一樣。」
岑曠低下頭,看著只剩一絲氣息的無名女人。其實她的整個軀體基本上已經死了,但精神還頑強地並沒有消亡,那得益於她比常人更加強大的精神力。而且為了查清鬼嬰的問題,衙門也不惜血本,給她灌入了不少可以吊命的大補藥。這些藥服食過量,會對人體的臟器造成不可治癒的損害,但用於在一兩天內續命,倒是效果不錯。儘管如此,如果不抓緊時間,她還是隨時可能徹底地死去,到那時候,記憶也保不住了。
「那麼,一個女人犧牲自己的生命,犧牲正常的胎兒,孕育出這樣的鬼嬰,究竟有什麼用呢?」岑曠再問。
「這就是我剛才所說的,鬼嬰只能由母體自己培育才有用,因為那個痛苦無比的過程,會把母體內心的所有怨毒與仇恨都轉移到鬼嬰身上,使它擁有可怕的詛咒力量。鬼嬰一旦出世,這種詛咒就會展現出強大的威力,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所以,如果你想要抓一個女人來替你培養鬼嬰,那是絕不可能的,因為你沒辦法操控母體內心最深處的仇恨,那樣生出來的鬼嬰,多半會先詛咒你自己。」
岑曠嘆息一聲:「你們人族的心裡,竟然能埋藏下這麼深的仇恨。那麼,鬼嬰真的曾經被用來詛咒過什麼人嗎?」
「歷史上關於鬼嬰,雖然傳聞很多,卻從來沒有可信的記載,」葉空山陰沉地回答,「不過,大約四百年前,的確發生過一起怪誕的案件。當時位於中州西北的一個與世無爭的小村遭遇離奇浩劫,全村一百多口人全部喪命。官府迅速派人封閉了道路,不許外人靠近,但據說現場令人目不忍睹,所有的屍體都死不瞑目,而且都帶有極度驚恐的表情,甚至有不少下巴張到脫臼。最奇怪的是,死者們雖然死狀各異,但根據判斷,要麼是自殺,要麼是被活活嚇死,居然沒有外人下手的痕跡。事後官府宣布說,這些人是中毒相互鬥毆而死的。但見到過現場的人都在傳言,他們的死法絕對沒有那麼簡單。」
「可這和鬼嬰有什麼關係?」岑曠問。
「官府在收殮了所有的屍體後,意外地在一間廢棄的草房裡又發現了一具女屍,那具屍體和我們眼前這位女人差不多:肚腹被剖開了。在她的身邊,放著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臍帶還連在女屍的肚子裡。不可思議的是,母親的屍體早已冰涼,這嬰兒竟然還沒有死,見到人們進來後,嘴角微微一動,似乎是在笑。當時領頭的一名捕快臉色大變,上前就是一刀,把嬰兒的頭砍了下來。
「『鬼嬰!鬼嬰!』捕快的臉色慘白,身子不停地發抖,『都是這個鬼嬰乾的!』這之後,對屍體身份的鑑別似乎證實了這位捕快的話。全村唯一的倖存者——一位和丈夫吵架,在命案發生前一怒回到娘家的婦女——承擔起了辨別屍體的重任。她認出了那個被開膛破肚的女屍的身份:那是一個由於被懷疑通姦,而在四年前被逐出村的女人,而且放逐前,她受盡了全村人的百般羞辱以及私刑。當時她正好懷有身孕。
「這個案子最後草草結案,官方的結論是那個被逐的女人投放了能使人發瘋的毒藥,殺害了全村人。但是當時看到過現場慘狀的捕快們,很多都迅速請辭了,至於那個一刀砍下嬰兒頭顱的捕快……不久後自殺了。」
岑曠沉默了很久,忽然在女人身邊重新坐下,左手的食指、中指扶在自己的額頭上,右手相同的兩根手指搭在女人的額頭上。
「我們得抓緊,」岑曠說,「如果那真的是個鬼嬰,可就太危險了。」
葉空山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個動作:「為什麼都要用兩根手指頭?三根四根行不行?要是你不小心被人砍掉一根中指,難道就不靈了?」
「這是人族創造的秘術,我只是習慣了這樣的動作而已。」從不說謊的岑曠回答,「人族的很多動作都喜歡只使用食指和中指,大概是覺得那樣很有型。就這個秘術而言,只要我和她的頭顱相連就行,直接用額頭碰額頭都可以。」